宗月乖巧接过,应道:“是,多谢大哥。”
“二十万两我手头没有,之后我让景华去钱庄上取了,陆续给你送去。”
“好。”
宗月得了准话,便不继续在这里逗留了。
走之前,她在门口停住,叫住了宗瑾:“大哥。”
宗瑾抬头,他见着那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朝自己作揖,神色郑重,仿佛在进行一场严肃庄重的仪式。
“我当以诚待大哥。”
宗瑾笑,没有说话。他对这个妹妹的好感来的莫名其妙,最初是因愧疚才照顾她几分,后来接触久了,才察觉她有一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
她的聪慧,勇敢,机灵,都令他越往深探索越惊讶。
血缘是十分奇妙的东西,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妹妹,而她亦不负他的喜欢,从未介意过他的庶出身份,有什么麻烦都来求他,令他有一种被依靠被记挂的感觉。
不像宗冉和宗莹,一人见到他时眼高于顶,一人见到他时冷漠至极。直到宗月回来,他才第一次知晓兄妹之情。
他总要看顾宗月几分的。
而那头,宗月第二天就到了云来客栈。
“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和他妹妹已经洗漱干净,宗月吩咐店小二给他俩准备两套衣服,这才正经坐下说话。
小乞丐生的十分白净,眉眼间隐约可见清秀。只是长期的饥饿令他瘦骨嶙峋,在底层讨生活的经历也令他胆小无比。
“小……小人和妹妹都没有名字。”小乞丐瑟缩一下,声音跟蚊子一样小。
“没有名字?”宗月挑眉:“那你们平日如何彼此称呼?”
“妹妹唤我哥哥,我唤妹妹丫头。”小乞丐低眉顺眼。
“那你们可愿意让我为你们起名字?”宗月斟酌片刻,问道。
小乞丐和妹妹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欣喜之色:“我和妹妹是小姐救的,就是小姐的人。小姐赐名,我和妹妹都觉得十分荣幸。”
“玳瑁昔称华,玲珑薄绛纱。”宗月道:“日后你就叫玳瑁,你妹妹叫玲珑。”
“玳瑁/玲珑 多谢小姐赐名。”玳瑁匆忙拉着玲珑跪下,谢恩道。
“起来吧。”宗月抬手,想了想:“你们可有家人?是亲兄妹吗?”
“回小姐,我们不是亲兄妹。我是孤儿,至于妹妹……”玳瑁迟疑了下:“妹妹是我五岁时捡到的,她刚出生就被扔了出来,捡到时旁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襁褓和一块玉佩。”
两个孩子,玳瑁十岁,玲珑只有五岁。
玳瑁说着,重又从桌下拿出他那个破烂无比的包袱。他将包袱整个撕烂,在最底层明显比别处厚的地方,取出一块小小的玉佩来。
他无奈望了望身旁对自己身世浑然不知的玲珑,将玉佩递给宗月道:“便是这个了。”
宗月伸手接过,目露沉思。玳瑁捡到玲珑时玲珑刚出生,也就是说玳瑁在贫民窟将一个婴儿拉扯到五岁还将其养得天真无邪。
胆小或许只是伪装色,玳瑁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能力越大越好,她救了他和玲珑,从此两人视她若神明。终此一生,他们都不可能背叛她,而她也不会给他们背叛的机会。
同样的,玳瑁和玲珑真心待她,她亦会真心待他们。
再就是那玉佩,宗月仔细瞧了瞧,没有任何发现。
那实在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甚至比普通玉佩还要更劣质些。
玉佩雕的是龙凤呈祥,做工一般,唯一与其他玉佩不同的地方,就是凤凰的眼珠是镂空的,神龙的眼珠是实心的。
宗月端详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只无奈将玉佩还给玳瑁:“玲珑的身世以后再说,你好好照顾她便是。”
她瞧了瞧天色尚早,便将俩人带到宗瑾给的庄子上。
冬天农活少,庄子里没什么人,就一位管家和三两个仆人。
这里是宗瑾的私产,但宗瑾常年在京都,几乎没管过这里。庄子上他的人很少,给了宗月后更是迅速把他的人撤走了。
剩下的人宗月调查过,全都是些身家清白的普通人,没任何人的眼线,所以她在这里很放心。
“日后你们就先暂时住在这里。”宗月嘱咐道,望向玳瑁:“你会功夫吗?”
玳瑁怔了下,摇头:“不会。”
“可识过字?”
玳瑁羞愧地低下头,耷拉着脑袋:“不曾。”
宗月心里有了数:“那你会些什么?”
玳瑁沉默,摩挲着衣角,良久才道:“云城所有的乞丐,都认我当老大。”
不知这支队伍为何白日不启程,反倒在夜间启程。宗月总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们是在等她的伤口痊愈些才启程,她被人抓住,囫囵套上外衣,困住手脚,再在她眼前加蒙了一层黑布,这才将她带出去。
可很快的,她整个人都被颠倒塞进某个逼仄的地方,紧接着便感觉自己在晃悠悠地移动。
这种感觉宗月懂,她这是被人掳走,又被赛到马车底下了。
马车内熏着上好的龙涎香,香气入木三分传进宗月鼻下,令宗月不自觉鼻子嗅了嗅。
随即,她又闻到一点子骚味,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将手轻轻向前探,摸到了一个不算大的罐子,罐子口还因马车颠簸溅出不知名的液体。
宗月:“……”
她终于忍无可忍,怒掀关着她的马车柜门,吼道:“阁下究竟何人!?何须如此遮遮掩掩不敢见人,又何须如此羞辱我!?”
她本以为眼前人是季宁远,已做好跟季宁远厮杀的准备。可等她放完狠话,终于目光聚焦到马车中的人脸上时,突然傻眼了。
马车中的男子一袭粉色外衫,发间插着白玉簪,面若桃花,隐隐能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息。
反观宗月,穿的是被随意套上的普通衣物,不施脂粉,披头散发,身上还有几缕恭桶的气味。
她呆呆望着眼前男子,不知作何反应,只觉今日丢脸至极。
“喔,在下皇甫临,见过小姐。还不知小姐芳名?”皇甫临十分有礼,客气问道。
“云城宗家二小姐,宗月。”宗月恪守礼节,跟皇甫临福身,随即沉默下来。
云梦四大公子:岭南季宁远、北郡皇甫临、京都苏宗白、皇室梁苏暮。至此,她已经全部见过他们四个。
宗月心中苦笑。
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样的魔力,竟可阴差阳错见齐这四人。云梦举国皆知,普通人若能见到四人其中一个,便是三生有幸了。
而北郡素有“云梦国库”之称,皇甫家与皇室牵连甚密,怎会出现在此处?
想到这里,宗月垂眸,难道那场上百号杀手的刺杀,不只季宁远,皇室也参与了吗?
“不知……”宗月吞吞吐吐问道:“我为何会出现在公子马车里,还被……”
她用眼神示意皇甫临打量她,她身上此刻是有绳子绑着的。
“来人,快给宗小姐松绑!”皇甫临像是现在才察觉宗月身上的麻绳,面对宗月怀疑目光依旧面不改色:“原是在下疏忽了,竟忘了给小姐松绑。”
“实不相瞒。”皇甫临叹息一声,语气诚恳:“在下去云城探望远方亲戚,后在回京都的水路旁,发现了浑身是伤,胸口处插着一把剑的宗小姐。”
“区区不才,好在随身跟了几位大夫,当即请大夫为宗小姐诊治。而宗小姐身上骨头错位诸多,胸口的伤处也十分棘手。为免宗小姐昏迷时无意识动弹,影响了大夫救治,在下只好出此下策,将宗小姐绑起来。”
宗月嘴角一抽,据她所知,皇甫家在云城根本没有亲戚,不知皇甫临探望的哪门子远方亲戚?
“那又为何……令我……”宗月神情恍然,指着方才关她的马车柜子。
“这亦是无奈之举。”皇甫临摇头晃脑叹气,一柄折扇十分显摆地摇着。
他小心拉开马车上的帘布,唤宗月来看,又道:“宗小姐请瞧,如今这里一路至京都,都贴满了寻宗小姐的告示。”
“在下不知宗小姐是何身份,何故落到那般地步,便想着送佛送到西,只好将小姐藏至马车柜子赶路。”
宗月沉默,她定定的望着皇甫临,皇甫临的解释滴水不漏,可她总觉得哪里怪异。
皇甫临状似不经意撩了撩身上的轻纱,摇摆折扇问道:“不知宗小姐可曾婚配?在下在云城滞留一段时间,也知道宗家是云城数一数二的望族,想来小姐早就名花有主了吧?不过那也不打紧的。”
他这一连串的话,伴随着面上从欣喜到失落到狂妄的变化,令宗月整个人傻了眼。
“小女在云城住着,从未听说过云城哪户人家是皇甫家的亲戚。不知皇甫少主去了哪家探望?”宗月笑吟吟道。
她嘴中吐出皇甫少主二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皇甫少主皇甫临,是皇甫雅的亲哥哥。
而皇甫雅,几乎是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她向来信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皇甫临先前从未在她眼前出现,她自然对他无甚恶感。
只是此刻,所有的好感也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