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民众请愿,要求朝廷严惩苏宗白。李恒很迅速反映过来,召集百姓,像当日要求明昭帝严惩太子一般写下万民书,于今日早朝呈给众人知晓。
苏相铁青着脸将此事压下,可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事。
苏嫣然身为苏家人,却突然倒戈对付苏宗白。一介女流,能在苏家大本营逃脱。甚至李恒为何会反应如此迅速,中间都大有文章。
他的主子,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玳瑁有些忧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宗月略微颔首,抬眸,神色平静:“但是不可能的,我相信摄政王。”
“苏家大房与二房本就有嫌隙,苏嫣然与苏双双感情极好,兄长当初将苏双双交给摄政王,由此招致了苏嫣然的恨意。”她解释道:“苏嫣然能有今日行为,也在意料之中。”
“更何况,当初原本是苏双双算计了我,摄政王为我撑腰前往苏府,兄长彼时也对我极好,在听闻苏双双犯下的事后,不假思索将她交了出去。”
“所以,要说这世上苏嫣然最恨的人。”宗月定定望着玳瑁,吐出几个人选:“一定是兄长、摄政王和我。”
“至于她最有可能与谁勾结……”宗月微挑眉,讥嘲道:“自然是岭南季家少主季宁远。”
闻言,玳瑁面上忧虑没有丝毫缓解。
如今局势,北郡皇甫远远避开这龙潭虎穴,岭南季家隔岸观火。苏家与摄政王一片斗得你死我活,苏嫣然更是在其中大大地添了把火。
若说苏嫣然与季宁远勾结,就意味着,在苏家与摄政王斗争激烈之时,还有一头随时会咬人的猛兽在虎视眈眈。
这对他们而言不是一个好消息。
“主子,”玳瑁忽然道,他的眸中出现几分疑惑:“您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主子既对苏家亲近,又与摄政王相爱,两派斗得你死我活,主子在夹缝中生存。
她的目的、或者说是愿望,是什么?
“我啊。”宗月闻言轻抿了口茶,神色淡淡:“我只希望世界和平。”
……
潇湘别院。
苏家二爷和苏二太太被带到这里时,整个人还是蒙的,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父亲,母亲。”苏嫣然坐在上首,玩味地瞧着两人,语气讥嘲。
她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却隐有几分无视苏家二房两位长辈的嫌疑。
“嫣然?”苏二太太最先反应过来,神色一变:“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怎么能将苏宗白非礼你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简直就是胡闹!”苏嫣然还没说话,苏二爷也反应了过来,怒火朝天道:“你跟我回去,跟大家澄清!”
苏嫣然面上不咸不淡,闻言捏住茶杯的手顿了顿。
“澄清?”她反问:“澄清什么?”
片刻后,她从上首走下来,围着苏二爷和苏二太太打转:“父亲和母亲恐怕还没搞清楚状况,这里是潇湘别院,到处都是我的人。”
“你们以为我是你们的女儿,就会为你们控制?”苏嫣然轻笑出声:“可笑!”
“你!”苏二爷额间青筋暴起:“你这个不孝女!”
苏嫣然不搭理他。
“诋毁苏家,对你有什么好处?”苏二爷怒骂道:“你别忘了,你也是苏家的一份子!”
哪怕苏家大房二房素有嫌隙,可苏二爷不傻,怎么内斗是他们的事,一旦有矛盾,自当一致对外。
家族庞大兴盛,他们腰板子才会直,才会牢牢屹立京都,成为云梦数百年的贵族。
说话的间隙,苏嫣然已经重新回了上首。
她在椅子上坐下,冷眼望着下方自己的父母:“苏宗白声名狼藉,此时苏相定然怒不可遏。我将二位接过来,是不想让二位替我承受苏相怒火,这是我对你们最后的仁慈。”
“希望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嫣然啊!”闻言,苏二太太神色猛地变了,质问道:“你将我们接了过来,为什么不将宗和也接过来!?”
她伸手,怒火冲心,颤颤巍巍指着苏嫣然:“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女!”
不提苏宗和还好,一提苏宗和,苏嫣然眼神骤冷,眸中聚集寒芒,冷嘲:“我为什么要接他?我当然是故意没接他。”
苏二爷和苏二太太猛地后退半步。
苏家子息良多,二房夫妻膝下除了一对孪生女儿外,还有一个儿子苏宗和。
“哀家对你严格管教,无非是望子成龙罢了。昔年你我那样的处境,若你再不努力,我们母子焉有活路。”苏太后神色镇定。
明昭帝倏地冷笑。
“母后真是长了一张利嘴。”
“您非要这么说,朕也无可奈何。”他闭眼,想起幼时与苏太后相处的场面。
她性子强势,却也难得相信先帝。起初先帝对她冷落,为了贵妃将她赶至后宫最偏远的地方,她都不以为意。
只是苦了他。
那段日子,近乎冷宫的残破宫殿,阴冷、潮湿,吃的更是残羹冷炙,每每夜里,他都要跪在苏太后门前,直至子时。
苏太后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一次都没有。
即便后来苏家接入,苏太后重新被风光迎入中宫,万众瞩目,她也不曾对他这个儿子温柔分毫。
他年幼,虽心有不解,可依旧是苏太后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只当做好那些之后,苏太后会喜欢他。
可他听到了什么?又等来了什么?
那是苏相与苏太后的密谈。
“你啊,你啊。”苏相苦口婆心:“事已至此,你就是对他好些又何妨?”
“本宫若对他好,他耽于享乐,忘记本宫心中所盼又怎么办?”苏太后声音冷酷。
那声音几乎不带有任何情感:“何况,本宫为何要对他好?若非为了苏家,兄长以为他还会活着吗?”
“可……”苏相迟疑道,想说些什么,最后止于唇齿。
他长吁一声:“你心中有数就好。”
“区区竖子,焉有本事逃脱我苏家股掌?”回应他的是苏太后目空一切的话。
之后苏相与苏太后再未说话,他们没有发现他在听,无人知晓,那一刻他心中掀起了怎样的狂风暴雨。
他再不对苏太后有任何期待。
年纪渐长,他日渐怀疑是否苏太后亲生,然而查不到任何证据,此事也不了了之。
她不是想他登基之后延续苏家鼎盛吗?好啊,他如她的意。登基之前假意温驯,得苏家辅佐,登基之后立刻翻脸,开始着手打压苏家。
称帝以后,苏太后甚至变本加厉,她最初甚至想垂帘听政,被他猛烈反击才作罢。
然而,苏太后对他的干预、影响,一直持续至今。
“从今往后,母后就一直在慈宁宫待着吧。”自回忆中醒来,明昭帝道。
“既然母后喜欢慈宁宫,朕将这宫殿给您就是了。”他神色极冷:“母后放心,朕,会给您最后一分尊荣。”
他这是要变相禁足苏太后了。
苏太后瞧着他,瞧着这个从懵懂无知的小孩一点一点长成如今狼子野心的明昭帝,嗤笑:“苏家尚在,皇帝以为自己禁足得了哀家吗?”
若他能如此轻易禁足她,这些年来又何止于被苏家压着起不来。
“当年,哀家就该掐死你。”她眸中隐有悔恨。
“母后终于肯说实话了吗?”
尽管声音极轻,明昭帝还是听到了。
“你是哀家的亲生儿子,此事不假。”苏太后严辞令色:“皇帝有功夫在这与哀家吵架,不妨去查查,散步流言之人究竟是谁?”
“能将这流言传到皇帝耳中,皇帝,你不是傻子,应该知晓背后不是一般人吧。”
“另外,皇帝既说有证据,大可不必藏着掖着,将证据拿到哀家跟前瞧瞧。哀家倒要看看,这欲加之罪,究竟是如何说辞的!”
说罢,她起身,隔着慈宁宫影影绰绰的烛火,同明昭帝对视:“想扳倒哀家,皇帝还是再回去修炼几年吧。”
“哀家乏了,你跪安吧。”
苏太后整个人气势凌厉,同明昭帝对视时,他竟不自觉感到胆寒。
她对他数年威压,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座坚不可破的城池。
明昭帝捏紧拳。
他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直至他离开慈宁宫许久,苏太后寝屋这才屏退宫人,独留下她的心腹齐嬷嬷。
“你说,哀家当年是不是做错了?”苏太后神色怅惘。
她太阳穴隐隐作痛,一只手在床榻上撑着,另一只手艰难地为自己按摩穴位。
见状,齐嬷嬷立刻上前接手,为她按摩,心酸不已:“太后娘娘有何错呢?”
她是当年那件事里,唯一一个现在还留在苏太后身边的人。
“当年相爷不知情,若娘娘不那般做,我们又上哪为您找一个孩子呢?”
苏太后脸颊有清泪落下。
泪水闪着烛火的亮光,更倒映了苏太后的不安。
“是哀家思虑不周。”苏太后闭眼:“若哀家当年另寻了一个孩子,哀家的孩子……就不会葬身那场火海了。”
“你不知晓,这些年,哀家虽表面看起来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