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都点头应是,唯独到了晚晴这里,她郑重而焦急道。
玳瑁顿了一下,似乎对这句话早有预感,朝晚晴点了点头:“你去吧,外面有人接应你,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你过去就可以立刻将你送离雁门关。”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这位同伴一眼,语重心长道:“雁门关需要有人坐镇,我不能与你同去,但准备了人保护你。请你,务必将主子安全带回来。”
晚晴跨出牢门的身影微顿,她回身,重又对玳瑁福身回礼:“我会的。”
仿佛一个重若千钧的承诺。
晚晴没想到自己走的这样顺利,平生第一次察觉到伙伴的可贵。
那令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有人与她并肩作战,她的坚持并不是一意孤行。
她可以完完全全,放心将后背交给她的伙伴。
晚晴从牢中逃出,被送出雁门关城门,与她的伙伴奔袭在月夜里。
皇宫。
梁苏暮正在同李恒饮酒,有暗卫急匆匆来,附耳一番细语。
“哦。”梁苏暮面上没有什么变化:“朕知道了。”
李恒垂眸,猜测着那暗卫禀报的是什么。
梁苏暮下一句话回答了他的猜测:“有人劫狱,晚晴带着人逃了。”
李恒哑然:“陛下仁心。”
不是他看不起晚晴,而是若梁苏暮真心实意想关住晚晴,晚晴不可能会逃走的。
雁门关毕竟是梁苏暮的地盘。
眼下既然能逃走,那必定是梁苏暮放水了。
“晚晴逃出去后,就去了京都方向。”梁苏暮握着酒杯的手松了又紧:“她在京都,晚晴去了,她会更顺心些。”
李恒就彻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事情,她又能说什么?
“陛下到底还是念着娘娘,”李恒的话略显苍白:“娘娘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朕不是念着她,朕只是不明白。”梁苏暮声音中隐有疑惑:“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朕?”
“诚然,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可她不愿意,吵架就是了。为什么要和离?”
“难道就因为这一件事,否定了朕过往的全部吗?”
“陛下,您醉了。”李恒看着梁苏暮已经发红的脸,硬着头皮道:“您不能再喝了。”
“朕念着她,朕是念着她。”梁苏暮似未听到李恒的话,口中呢喃,声音醉的厉害。
“她毕竟是朕心中的光啊。”
梁苏暮手剧烈颤抖,银制的酒杯仿佛要被他捏变形。
自幼时在宫中被苏宗月救下,少女耀眼的光芒就此烙印在他的心尖。
苏宗月香消玉殒,他在天山一走一跪,步步泣血,终是付出巨大代价,令她死而复生。
此宗月或许非彼苏宗月,但内里都是她的灵魂。
若说有所改变,宗月已经不是昔年苏宗月。那昨日的她与今日的她定然也有所改变,难道昨日的她就不是今日的她吗?
自始至终,她都是他心尖的姑娘。
他不知那日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那些话,许是气急了,许是迫切想要留下她。
他一向懂她,的确不该犯那些错误。
可他有错,她为何连认错的机会也不给他一个,以那样近乎决然的方式,留下了她的头发,斩断了她在他这里所有的牵挂。
醉酒后的梁苏暮如同孩子,不知所措乱说一通,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李恒见他醉的厉害了,越说越离谱,长长地叹息一声,叫人进来将梁苏暮送往寝宫。
夜半的晚风清凉,竹影摇曳,有女子的倩影一闪而过。
沉睡中的梁苏暮迷迷蒙蒙间看见一个模糊的红影。
影子娇巧玲珑,身姿曼妙,下意识的,梁苏暮舔了舔嘴角,觉得有些口渴。
下一秒,他又狠狠摇了摇头。
自己在想什么呢?宗月远在京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他不过是梦中绮思罢了。
季宁雅一袭红裙,张扬霸道,走到梁苏暮床前,伸手,冰凉的手覆在他的额间,带给梁苏暮片刻冰冷的触感。
沉睡中的梁苏暮不自觉发出一声舒服的嘤咛。
他醉了酒,脸颊通红,浑身火热,季宁雅冰凉的手对他来说宛如夏日冰泉,十分舒适。
季宁雅笑了笑。
她褪去最外面穿的一层薄纱,缓缓放在梁苏暮脸上。
薄纱几乎没有重量,梁苏暮只能闻到上面的香气,不会觉得呼吸困难。
再过片刻,季宁雅又摘下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香囊,找了一个确保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小心藏起来。
那位置既能确保梁苏暮可以闻到香气,又能确保他不会时时刻刻闻到香气。
若有若无的馨香,梦见半睡半醒的绮思,最是勾人又害人。
季宁雅在原地站了片刻,就离去了。
梁苏暮深深爱着宗月,而宗月并不是个草包,她不可能通过对付宗月进而得到梁苏暮。
但宗月优秀,她也不差。
有些女人为了与梁苏暮春风一度,不惜扮作宗月模样,只求梁苏暮能将其认错成宗月,在半睡半醒间要了她们,与她们生米煮成熟饭。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但她有她的骄傲。
她自问不比宗月差,若必须扮作宗月才能得到男人垂怜,那不仅是对她的折辱,也是她毕生之耻。
若她用了那样的手段得到梁苏暮,不仅是对自己的低估,还会永远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抬不起头。
宗月喜白衣,她喜红衣,自要穿红衣。
她要让梁苏暮从一开始就清楚分辨,她与宗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她还要让梁苏暮堂堂正正的、光明正大的、磊磊落落地爱上她。
她要让梁苏暮清楚知道,她不是宗月,但他依旧不可自控的爱上她。
那种场面,一定非常热闹呢,季宁雅想着。
所以她此刻毫不犹豫的离去。
何必那样早的将自己身体交给男人呢?那只会令男人对她更瞧不起。
终有一天,她会让梁苏暮心甘情愿想与她共赴巫山,而不是她趁人之危,趁他不清醒,生米煮成熟饭。
今夜如此,夜夜如此。
她夜夜都来,以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在梁苏暮心中留下一道流连的倩影。
梁苏暮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日日对宗月有埋怨,也日日牵挂宗月安危,却也没有像最近这样,夜夜梦见宗月,夜夜梦见她在他身下低吟求饶,甚至于她身上香气他都梦得清晰。
从回雁门关的第一夜如此,之后夜夜如此。
有些时候他半睡半醒,有些时候醒来却不知自己醒了,因为鼻尖那馨香若有若无,恍惚间竟像是从梦中来到了现实。
他觉得自己越发梦魇了,为此将自己就寝的地方从曾经与宗月翻云覆雨的床,转移到偏院一间小屋子里。
情况却没有得到任何改善,他依旧夜夜如此。
心中苦闷难以纾解,恰巧雁门关城内有豪绅为了活跃气氛,举办百花大会,选举最美的姑娘,尊其花神。
李恒二话不说,包揽了所有政务,将梁苏暮打包送到了百花大会当评委。
他的真实身份只有主办方知晓,主办方显然上道,用了最高的礼节招待他。
梁苏暮百无聊赖坐在评委席上,原本对这民间的活动不甚热衷,起身欲离之时,面前忽然被摆上一盆花,与他梦中的馨香一模一样。
他的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梁苏暮神色剧变,瞬间抓住一个小厮:“这花是谁送上来的?是什么花?带她来见我!”
宗月绝不可能此时出现在雁门关,那这花的主人自是另有其人。
究竟是巧合,还是他被人算计了?
小厮见他目眦欲裂,吓了一跳,知道他是主人家特地交代要好好招待的贵客,不敢耽误,立刻去寻找送上那盆花的人。
花上有铭牌,参赛时有身份登记,只要去查就好了。
小厮并不将这件事当做大事。
但结果显然不尽人意。
小厮脸色难看,他根本找不到人。
登记的信息完全是假的,就连参赛的位置,也是人去楼空。
仿佛那人来这么一遭,就只是为了将那盆花送到这位贵客面前。
但怎么可能呢?
小厮摇了摇头,阻止自己脑子里荒谬的想法。
消息报到梁苏暮这里,他也是脸色难看。
不会有这么巧合,他前一刻还在寻找谁送来的花,后一刻那人就有事先走了。
他越发笃定,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那每日每夜的绮思,也并非绮思,而是人为的计谋!
他竟还觉得那是宗月!竟还觉得这感觉奇妙!竟被人耍了这么多天!
雁门关的皇宫里,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皇帝心中不高兴,将人员仔仔细细筛查一番,底下的人也没辙。
不仅如此,梁苏暮调了自己的暗卫来,每夜守在自己寝宫外,同时加强了宫中戒备,那夜夜的馨香总算消失了。
梁苏暮松了一口气。
其实心中还有些许失落,原先以为那馨香来自与宗月的梦境,导致他十分喜欢那股香气。
乍然得知馨香乃人为算计,与宗月并无联系,颇有几分怅然。
但他还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算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