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然冷眼睨着苏二爷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忽的就没了兴致。
还争辩什么呢？他们夫妻二人这些年都是这样做的，能改早就改了。
苏双双还好，她是长女，至少还得了这对夫妻或多或少的照拂，她却是完全没有。
这些年来，除了不愁吃穿，该有的关心照顾，这对夫妻从来都吝啬给她，或者说吝啬给她们姐妹。
他们只会摆着父母的架子要求她做这个做那个。
苏宗和纨绔，不似苏宗白对苏宗岚、苏宗月姐妹的疼宠照拂，苏宗和只会欺辱她和苏双双。
幼时对两人非打即骂，连带着二房下人对两人态度都十分轻慢，严重时甚至会吃到残羹冷炙。
年龄大了，她们有了还手之力，下人再不敢怠慢二人，但依旧无法应付苏宗和。
没有办法，这对夫妻从来无视姐妹俩的感受，两眼都被苏宗和的巧言令色蒙蔽。
她能用苏宗白非礼她这个借口污蔑，为什么？因为苏宗和曾经险些就对她做了那样的事！
苏嫣然眼神晦暗，苏宗和这样的人渣有什么理由继续活在世上！她当然不会救他，她恨不得苏宗和去死！
再看下面站着的夫妻二人，苏嫣然顿感心力交瘁。
她挥挥手，示意手下将他们带下去：“反正我我不会出面澄清，两位现在回去必然会迎接苏相怒火，回不回去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乏了，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她羽翼早就丰满，已经成长到这对夫妻奈何不了她的地步，再也不是当初需要乞求他们怜悯才能在深深后宅活下去的小女孩。
苏二爷和苏二太太不肯离开，倔强地站在原地，苏嫣然还没答应将苏宗和接过来。
“要么你们就滚回苏家，要么就赶紧出去。无论如何，苏宗和都别想踏入这里半步！”苏嫣然再没了耐心。
……
有了苏嫣然送上门的、苏宗白的把柄，摄政王一派费劲了力气给苏宗白增添罪名。
无论是宗瑾还是李恒，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两人逆风之下，力挽狂澜，生生逼的朝廷让步、苏宗白去了监狱跟梁苏暮做邻居——
他在刑部，梁苏暮在大理寺，隔着大片地儿的邻居。
深夜。
宗月独自一人前往大理寺。
“李恒和大哥在外面忙得团团转。”宗月眯了眯眼，瞧着牢狱内那个悠闲自在的人儿：“你有后手吗？”
梁苏暮正将双手枕在脑袋后，翘着二郎腿哼小调，这些日子在大理寺监狱，他倒是难得清闲。
听见宗月声音，他如鲤鱼打滚般猛地站立，挺起身子。
宗月看得好笑。
她身份特殊，狱卒亲自为她打开了牢门。
宗月抬步进入。
梁苏暮下意识深呼一口气，与她对视。
两人也有好几天没见了。
原本宗月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数落他、质问苏嫣然的事、问问他的后招……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她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眼前人的双眸盈满情愫和思念，双手无处安放，甚至略有几分紧张。
她叹了口气。
“时至今日，”宗月沙哑着开口：“你……可曾后悔？”
后悔暴露武器库，只为了守住云梦疆土，为了保护云梦百姓。
而回到京都，上至天子，下至平民，无一人能理解他、保下他。
他后悔吗？
梁苏暮一怔，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但很快摇摇头，语气轻松：“没什么好后悔的，我现在吃好喝好，也并不算落魄。”
“你吃好喝好。”宗月轻笑出声，打趣道：“李恒可是急得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梁苏暮耸耸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他素有能力，做这些事累不到他。”
“若他知晓你这样讲，恐怕不肯白白为你卖命了。”宗月挑眉。
她拉着梁苏暮，坐到牢中简陋的椅子上，正色道：“长话短说，我来找你有三件事。”
“你肯不肯娶我？”她冷不丁问道。
“那是当然。”梁苏暮不假思索：“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人选，就是你。”
“那就好。”宗月点头：“我会征得父亲同意，嫁给你。”
“可我尚在牢中，没有洗脱罪名，更没办法筹备婚礼……”梁苏暮说着说着突然愣住，盯着宗月，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在牢中娶你？”
“对。”宗月答得干脆。
这件事很突然，她其实也决定得很突然。只是当日在城门之上决定自始至终追随他，苏嫣然走后又觉得索然无味、这么一直有婚约但不成亲实在不是办法。
她向来是雷厉风行的人，名声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也没有什么女子太主动会落得凄惨下场之类的想法。
还是那句话，他若无情她便休，可若他有情，她自然也不愿让他受委屈。
“不行！”梁苏暮剧烈摇头，拒绝：“现在不行。”
“为什么？”宗月抿唇，眉间下意识皱起：“我能搞定父亲，哪怕父亲不同意，我也会嫁给你。”
“不行。”梁苏暮握住她的手，语气中饱含歉意：“我身在狱中，无法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我不愿委屈你。”
“我不觉得委屈。”宗月摇头，望着他坚定道：“只要你是对的人，我就不委屈。”
“我当然是对的人！”梁苏暮有些炸毛，可语气里还是不赞同。
“那就这么决定了。”宗月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之后会让杨管家筹备，你等着娶我就好。”
梁苏暮嘴唇轻抿，盯着她。
宗月毫不示弱，与他对视。
她太过坚持、眼神太过凌厉，片刻后，梁苏暮败下阵来：“不该如此……我更想让你风光嫁给我……”
而不是像她计划的那样，在牢中匆匆成婚，甚至无人知晓，无人送上祝福。
现在成婚，苏相肯定不会同意的，她还要面对亲人的反对、顶着苏家的压力。
宗月却没再说话了，她不会改变主意。
“好吧，这是第一件事。”梁苏暮耷拉着脑袋：“另外两件事是什么？”
“陈将军当堂指认你，对你私自铸造武器库一事供认不讳。他曾是你麾下得力干将，他亲口指认，在众人看来可信度都很高。”
如今，云梦百姓支持梁苏暮，可他们力量太弱。云梦官场大大小小的苏家官员都不支持梁苏暮。
“他一向对你忠心耿耿。”宗月蹙着眉：“突然反水，思吟不解，都快急疯了。”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下意识的，她手指微微蜷缩。
不知为何，瞧见被亲信背叛但依旧淡然自若的梁苏暮，她就是无来由觉得梁苏暮知道些什么。
“陈将军啊。”闻言，梁苏暮眉眼微抬：“也不是什么大事，苏宗白约他在月满楼见面的事，我知道。”
“你知道！？”宗月惊呼出声，不敢相信，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李恒都不知道，你怎会知道？”
李恒不是主管梁苏暮手下势力的幕僚吗？
梁苏暮笑而不语。
“陈将军的确对我忠心耿耿。”他没有解释，转移了话题：“但他同样爱女如命。”
“你知道为什么陈思吟性格如此怯懦吗？”
“为什么？”宗月问道，她好像猜到了什么……
“陈夫人早逝，陈将军五大三粗，在陈思吟幼时并没有及时照顾好她。”
“边境民风开放，鱼龙混杂。陈思吟幼时长得漂亮，曾经被歹人盯上，玷污了她的清白。”
“陈将军那时还在军营忙碌，是我手底下人汇报上来，我去告诉他，他这才知晓。”
“可等他赶到时，歹人早就跑了。他怒红了眼，跪下求我找到凶手。”
“我做主压下了这件事，歹人被陈将军五马分尸，其余所有知情人都被封了口。可陈思吟也是在那时就变得性格怯懦，再不敢见外男。”
“陈将军原本就对我忠心，经此事后更是忠心耿耿，陈思吟也亦然。”
梁苏暮不急不缓，说下这一桩秘辛：“可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知晓，当年有个知情者没死，甚至悄悄逃到了京都。”
“若要问陈将军为何前后如此反常，唯一的可能就只会是……”梁苏暮抬头，望着宗月道：“当年那个知情人在苏宗白手里，苏宗白拿他威胁了陈将军。”
“但你也要明白，陈将军最重情义，他不可能彻底背叛我。”梁苏暮见宗月神色愈发难看，劝慰道：“你且瞧着吧，他定然不会就这么受制于人，肯定有后手在。”
“他有后手。”宗月没好气，瞪他：“你就没有后手吗？”
他如此笃定，可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很快就要被定罪甚至问斩了！？
“你才能谋略不输任何人，我就不信你当年在发现武器库后，没给日后万一真相大白后的自己留下保命符。”
宗月笑意不及眼底：“有没有？何时用？”
季宁远心思深沉，一向视梁苏暮为宿敌，两人能力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没道理他被苏家打压的这么惨。
人人都以为摄政王一派危矣，可他们都忽视了这一派真正的狠角色——牢狱中的梁苏暮。
不过……若他真的没有自救办法，她就要出手救他了。
这才是她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