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此刻宗家主已全无理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凡有下人拦,他便将那人一脚踹开。
他到底是是家主,下人投鼠忌器,也不敢对他如何。
眼见宗家主就要走近二太太,宗瑾霍然起身拦在二太太身前,同时一只手伸出去阻止宗家主前进。
“家主,您好好看看清楚,我们是谁?”
宗瑾气势冷冽无比,周身温度不自觉降低,就连二太太也瞪大了眼眸。
平素宗瑾在家中一向温和谦逊,从未流露如此锋芒毕露、气场全开的时候来。
所有人都以为宗瑾软弱可欺,却不想宗瑾私底下竟有这样一面!
是了,他到底是宗家长子,自幼得宗家唯二为官的老太爷和宗二爷栽培,如何能是无能之辈?
见宗家主对他的话视若无睹,宗瑾神色更冷:“景华。”
一直暗中护卫的景华立刻飞身而出,拔剑横亘在宗家主脖颈之上。
宗家主被剑上赤裸裸的杀意吓得胆寒,这才惊醒。上下打量眼前一幕,无赖道:“反了!你们二房反了天了!”
宗瑾面无表情瞧着他一个大男人撒泼,他既不是老夫人,也不是二太太。老夫人心疼儿子,二太太畏惧家主。
但他是二房男丁,素来与大房对立,何况手中还有老太爷给的部分掌家权,如何能容忍宗家主欺辱二房主母?
二太太身子颤抖,抚着自己肚子,眼眶微红,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宗瑾叹了口气,转身握住她的手:“母亲莫怕,凡事有我在。”
凡事有我在。
多么令人安心的一句话。
二太太心蓦的沉稳下来,她抬眸望着这个自己以往从不亲近的庶长子,过去她厌恶他、提防他,甚至差点暗害他。
可如今,随着宗瑾一次又一次于刁难来临时护在她身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母子二人之间悄悄地变了。
“家主自己行为不检,一时冲动将大半家产押出。如今输了银子,反倒向二房开刀。”宗瑾沉着脸道:
“父亲与家主是亲兄弟,母亲肚子里还怀着家主亲侄儿。若我今日不拦着家主,家主想做什么?推搡暴打母亲,惹下大祸吗?”
“家主可想过,若祖父与父亲知晓此事,会是何等寒心?虎毒尚不食子,家主何时竟狠心至此,妄图拿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开刀!?”
他就那么拦在二太太身前,眸中布满寒霜,一声又一声质问宗家主。
他是小辈,偏生他占理,宗家主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
大房二房素有矛盾,眼下形势更是泾渭分明,纠纷丛生。
“好了。”老夫人在宗府一向保养得体,如今却仿佛骤然衰老了几十岁:“老大,大哥儿,你们都下去吧。”
她将视线落在宗瑾身上,眼眸一缩,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大哥儿,你往京都送封信告知此事,如何定夺,便听由你祖父安排。”
言下之意,是不会护着宗家主了。
二太太微松一口气。
“母亲,不能啊母亲!”话音落下,宗家主颓然倒地,绝望道。
听由老太爷定夺,跟直接夺了他家主之位有何区别?
老夫人不忍心见他模样,别开脸。
“是。”宗瑾颔首,命人将宗家主送回正院,这才扶着二太太告退了去。
整个过程中,宗月从未出面,所有事却皆在她掌握之中。
斗倒宗家主,是自她和二太太联盟那一日起双方达成的一致目标。
她不是没有给过宗家主机会,只是一次又一次,终究被宗家主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寒了心。
日后她将北上京都,护佑苏家,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宗家主、宗夫人、宗冉宗晨,大房没有背后支持她的人。反倒是二房,无论宗瑾还是二太太,都颇得她意。
那么,大房也没有继续掌权宗家的必要了。
宗家祠堂。
“将这些拿开,本夫人不吃!”宗夫人面色羞恼:“你们将二太太给本夫人唤过来,本夫人倒要亲口问问,家主还没死呢,她竟敢给本夫人吃这些东西!”
瞧瞧丫鬟送过来的都是什么!残羹冷炙,连肉末都见不到一点。
来送饭的丫鬟嗤笑,重重将饭菜扔在桌上,盘子里本就不多的饭菜更是所剩无几!
“你爱吃不吃!”丫鬟叉着腰啐一口:“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家主夫人呢!大房都快倒台了!”
“你说什么!你胡说!”宗夫人立刻瞪大眼眸,眼神仿佛淬了毒:“大房地位稳固,怎会倒台!?”
想起前些天宗冉来时说的话,若家主打压了明月阁,顺理成章得到王澜所谋官职,大房可是会更上一层楼!
她神色落寞:“我被囚禁与皇陵一年有余,虽不缺吃喝,可凄苦无人,本以为余生都要在皇陵度过。”
“这还算好,若苏家因我饱受打压,我定会寝食难安。宗小姐救我,便是就整个苏家。”
说罢,她又郑重其事向宗月福了福身。
宗月不住摇头:“王妃娘娘大善。”
她的嫡姐啊,永远如此善解人意。
“宗小姐,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小姐为我解惑?”苏宗岚话锋一转,问道。
宗月心中突地一下,她顿了顿,道:“王妃娘娘想知道什么,请说出来。若我知晓,定知无不言。”
“我那床头暗格中的日笺……”苏宗岚一面迟疑着,一面紧盯宗月神情,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是不是宗小姐发现的?”
宗月神色微变。
“这……”宗月眼神飘忽。
她面对嫡姐从不撒谎,可如今……
又该如何告诉嫡姐?
“原是宗小姐发现的。”苏宗岚眸中闪过了然,她已经有了数。
“宗小姐可否告诉我,自己是如何发现的?”说到最后,她显然已语气凌厉。
到底是苏家嫡女,苏家悉心培养,苏宗岚虽心地善良,可并不傻。若真想做什么,确有几分煞有介事。
譬如现在。
宗月额间冒汗。
她先前只顾着瞒过嫡姐,却忘了,她心疼嫡姐,嫡姐也心疼她。
涉及自己的事,嫡姐从不含糊。
“那日宗小姐也听到了,我那日笺,仅我和家中小妹知晓。小妹命薄,早已病逝。宗小姐究竟如何知晓?”
“究竟是自己发现……”苏宗岚盯着她:“还是有人告诉你?”
“王妃误会了,那暗格和日笺,并不是我发现的。”宗月咬着牙,否定道:“我已经答应了苏公子,不会告知您此事的真实情况,还请王妃不要为难我。”
将所有事都推给长兄,嫡姐应该就不会问了。
“原来如此。”苏宗岚顿了顿。
她抬眸,神色微暖,又道:“那宗小姐可否告知我,为何你对我如此关心?”
“听长兄说,救我出皇陵前后,宗小姐都帮了很多忙。若说原先是跟着端王来的,可今日端王并没来,宗小姐却来了。足以说明,以往都是宗小姐想来看我。”
她意味深长:“不知宗小姐何故为之?”
宗月诚惶诚恐跪在她跟前:“王妃,我先前已经说过,您心善救济世人,不知帮了多少百姓,我最崇拜的便是您这样的女子,自然对您十分关心。”
苏宗岚的眸色在一瞬间变的很淡。
她抿了口茶,面无表情,良久之后才道:“你起来吧,没有让救命恩人跪在我跟前的道理。”
等宗月起身,她却是再不说话了。
宗月双眸微红,知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告辞道:“我将要回云城,今日是来见王妃最后一面。您身体好转,我就放心了。”
苏宗岚没说话,宗月顿了顿,转身往外走。
就在她脚步轻抬,将要跨出门口的一刹那,忽听屋内传来一道怅惘的声音:
“我只是凡事不欲与你们过分深究,心里如明镜似的。你说崇拜我,可你眼中分明没有崇拜之意。”
“宗月。”苏宗岚语气平淡,直呼宗月名讳:“本王妃家妹名动京都,其名苏宗月,与你只差一字。”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暗格、日笺、我在先帝陵寝留下的暗号,其实都是你发现的。”
“我与小妹感情甚佳,你不能替代小妹。可不是我贪心,你实在与我有缘。”
苏宗岚顿了顿,抬眸,遥遥地望着宗月:“我有意认你为义妹,你可愿意?”
宗月本为道别而来,不想听到这样一番话,神色怔然。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不顾一切同意苏宗岚的话,成为苏宗岚的义妹,光明正大出入苏家、出入睿王府。
可她不能。
宗月身子隐隐颤抖着,苏家那样一个庞然大物,深受天子忌惮。若她加入其中,根本做不了什么,顶多是在未来天子清算苏家时,刀下多一道亡魂罢了。
可若她培养自己势力,凭借自己本事站在众人、站在天子眼中。
将来苏家有倾倒之象时,她便可帮扶一把。
无人知晓她与苏家的关系,无人知晓她就是曾经的苏宗月。
她在暗敌人在明,唯有如此,才可以拯救苏家。
宗月努力压抑自己情绪,道:“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几日前,苏公子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