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别的不说,梁苏暮人很好,说明月儿眼光不差,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梁苏暮再好,哪有父母对她好。”苏夫人语气哀怨:
“她走那么远,若有人欺辱她,我们也鞭长莫及,无法为她撑腰……”
说到最后,她又挣扎起来,想要将宗月拦回来。
“她会回来的。”苏相轻声道,语气坚定。
…
一路颠簸,接连赶了几天几夜,宗月终于在昏昏沉沉中抵达云城。
宗家人早就得到消息,全员候在门口迎接。
宗月已是镇国公主,更是摄政王妃。而无论是宗老太爷还是宗二爷,目前都无官职在身。
“见过摄政王妃。”
宗月自马车上下来,就见宗家几位俯身向她行礼。
“祖父,二伯父、二伯母。”宗月上前,亲手将几人扶起,心情平静。
云城百姓也得到了宗月回来的消息,众人从城门口回宗府虽极为低调,依旧被认了出来。
所经之处,俯身行礼者数不胜数。
就这样到了宗府,宗月抬眸,眺望头顶牌匾。
再次见面,已是满心唏嘘。
“公主,进去吧。”二太太自身后托住她,无声安慰道。
宗月抬步而入。
宗府内的一切陈设还如往昔一模一样,似乎没变分毫。
府府中下人已不似她离开前,只有梁苏暮在时才会恭敬行礼,现下他们见到她,已经学会波澜不惊而恭谨拜见了。
昔日一别,已然物是人非。宗月衣袖下的手无声捏紧,想必她日后回了京都,也是如此。
“府上早就备下丰盛佳肴,为您接风洗尘。”
“还请王妃落座。”二太太态度熟稔,语气热情。
也对,她算是如今宗家跟宗月关系最亲近的人物了。
宗老太爷与宗二爷朝着宗月举杯,他们还在上首,可下首那个人才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回来就好,”宗老太爷语气平平:“云城安宁,回来就好好歇息。”
“是。”宗月点头,再无话了。
当初因为宗老太爷怂恿默许宗冉给梁苏暮下药勾引他,他们与宗月之间的隔阂不可谓不深。
宗老太爷自诩长辈,不肯放下面子,宗月就更不肯了。
“王妃可要见见翎儿?”二太太打着圆场,问道。
宗二爷和二太太的女儿,被取名宗翎。
“好啊。”宗月欣然应允。
二太太眸中流露喜意,忙令人将宗翎抱过来,小心翼翼捧至宗月跟前。
“王妃瞧瞧。”二太太语气轻快,将宗翎送至宗月怀中。
两个姑娘隔了整整十五岁,宗翎对宗月没有丝毫威胁。而宗月身份不同,若宗翎能得了宗月青睐,日后也算是有个保障。
宗月将那娇娇软软的小人儿接过。
小姑娘还没过百日,浑身被柔软襁褓裹住,只有在屋内才敢将头露出来。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宗月凑近闻了闻,眉眼柔和,心都要被小姑娘软化了。
原来幼崽是这样令人欣喜的存在。
“王妃若是喜欢孩子,也可以自己生一个。”二太太见她喜欢宗翎,心中喜悦,嘴上就没了把门的:“王妃打算和王爷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宗月逗弄宗翎的手一僵。
二太太直至此刻才发觉出言不妥,忙歉意道:“是我说错话了。”
“无妨。”宗月轻轻摇头,温和应声。
二太太也不算故意的。
她从自己手上取下手镯,材质是上好的羊脂玉,整个云梦国也不过有三对,是她从梁苏暮聘礼里面搜刮来的。
“头一次见,时间仓促,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便将这羊脂白玉环送给翎儿吧。”她道。
但愿宗翎日后长大,能如这羊脂白玉环一般,品行高洁,晶莹剔透。
这对手镯价值不菲,二太太瞧了便知宗月态度,也不推辞,当下就接过:“那妾身就替翎儿谢谢王妃赏赐,等日后翎儿大了,定要让她日日佩戴,成婚时还要给她当嫁妆呢。”
她在试探宗月口风。
“翎儿是我妹妹,何谈赏赐一说,”宗月好笑摇头,看出二太太心中盘算,也没点破:“我那里有不少好东西,日后翎儿大了,我都给她送来。嫁妆精贵,哪里需要十几年前的白玉环呢?”
二太太但笑不语。
有了二太太和宗翎暖场,一顿接风宴虽没吃的宾主尽欢,倒也热热闹闹。
宴罢,宗老太爷脸色僵硬,带着宗二爷匆匆离席。
二太太脸上不好看,只用歉意的目光望向宗月:“王妃……”
回应她的是宗月不以为意的眼神,她抬步离去。
至兰馨苑,歇下,一夜浅眠。
皇后那般从容又决然赴死,想必是笃定明昭帝活不长久,否则大仇未报,皇后便不会那么快寻死了。
何况她方才在外面也听到,皇后说自己这几十年一直在给明昭帝下慢性毒药。
这一点,就连她都发现,足见皇后隐藏之深。
她无声叹气,如此皇后,也不知晓她临死之前,给苏家留了怎样一份大礼。
此时此刻,瞧着朝自己走来的皇贵妃,明昭帝眸中没有一分欢喜:“今日场景,是皇贵妃想看到的吗?”
“还差一点。”皇贵妃声音婉转悦耳,在明昭帝耳中却如同鬼魅之音。
“若陛下肯禅位给年儿,也许您还会风光度过晚年。”
明昭帝陡然瞪大眼,重重咳了几声,发狠道:“毒妇,你休想。”
闻言,皇贵妃并未答话。
她低头,慢条斯理拨弄着手上精美丹蔻。
再抬眼一瞥,那头的打斗正是激烈之时。
明昭帝一直盯着她,良久,才听皇贵妃开口:“陛下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说到最后,她语气中甚至带了怅惘。
猛地,她捏住明昭帝脖颈,冷嘲:“陛下还没看清如今形势吗?”
“太子逼宫,皇后与辽东勾结,禁卫军救驾来迟,陛下于混乱之中身亡。”她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
“陛下觉得这个死法怎么样?”
“朕,不会让苏家得逞的。”明昭帝恨恨道,他肩胛处流血越来越多,已经在昏迷边缘。
“皇贵妃恐怕不知,朕曾写下一封圣旨,若朕驾崩,太后迁居皇家寺庙,苏相与皇贵妃陪葬。”
他吃吃地笑起来:“想必皇贵妃不知此事吧?”
皇贵妃挑眉。
“皇贵妃知晓也没关系。”明昭帝又道:“可惜那圣旨丢失,朕不知其下落,苏家定也未查到。你苏家仇敌众多,若朕身死,那圣旨必将重现光明,天下乱矣。”
皇贵妃瞳孔一缩:“你疯了!这是你的江山!”
明昭帝冷笑:“朕是疯了。朕这一辈子从未替自己活过,唯一的继承人也被你苏家算计,令朕亲手杀了他。朕没了继承人,待朕驾崩,鹿死谁手,与朕有何干系?”
话落,皇贵妃再无言语。
她虽焦急于那圣旨存在,此刻却带着几分怜悯望着地上的明昭帝。
一如他所说。
年迈的君王奄奄一息,中毒多年,于政治斗争中身受重伤。
这些年来,他只有梁苏阳一个可托付的继承人。可惜最终为人算计,亲手被宠爱他的君王射杀。
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背靠强大外戚,若他登基,恐帝权旁落。
一个与他对峙多年,几乎血海深仇。
这偌大江山,他又能托付到谁手中呢?
他不被先帝所喜,与苏家对峙,除了为权势,另一部分是为苏太后。
没了继承人,自己性命垂危,他便对这个国家失去敬重。
任凭她生灵涂炭,任凭她四分五裂,任凭她硝烟四起,与他何干?
“朕只可惜,没能将皇贵妃,将苏相千刀万剐。”明昭帝缓缓合上双眼。
他们想让他禅位,除非他死,否则绝无可能。
皇贵妃神色怔然。
“姑母。”苏宗白衣衫与脸颊俱带血迹,急忙走来:“如何了?”
禁卫军与辽东人的打斗已出结果。他们既已知晓是皇后与其勾结,便无需留活口,辽东无人生还。
皇贵妃摇摇头:“陛下失血过多,昏迷了。”
苏宗白蹙眉。
今夜如此大的动静,必然瞒不过另外三大家族。倘若不能趁今夜拿下禅位诏书,恐生变数。
“玉玺……姑母可能寻到?”他问道。
“我会尽力一寻。”皇贵妃眉心轻皱。
明昭帝疑心颇重,何况苏家虎视眈眈多年,他一向将玉玺藏得紧。
只是……皇贵妃拽住苏宗白,紧盯他双眸:“宗白,你可知晓有一道圣旨,其上写明,若陛下驾崩,太后迁居皇寺,兄长与我陪葬?”
苏宗白瞳孔猛地一缩:“姑母如何知晓此事?”
“方才陛下所言。”
苏宗白点头:“确有此事,只是我与父亲苦寻不得。不知我们,就连皇室、季家,都寻不到那道圣旨。”
“可若……”皇贵妃眸中隐有担忧。
苏宗白抓住她的胳膊,安抚道:“姑母,没有如果。陛下未曾驾崩,只要找到玉玺,我们还有救。”
望着他眼中沉稳,皇贵妃重重点头。
历经三拨人,明昭帝寝宫几乎已经血流成河。
原本明亮的地板被鲜血浸染,大片大片的暗红色,几乎看不出地面原本花纹。
但它很快迎来了第四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