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宗月问道。
“此事与您有关。”王虎答道:“东宫太子妃设宴,您在宴会上公然挑衅太子妃,而后又游湖时落水。太子妃回去便入了宫,之后不久,流言就人尽皆知了。”
当然,苏嫣然不会那么愚蠢。她进宫只是找皇贵妃随便说了两句话,只不过在入宫的时候,好心捎上了皇甫雅的丫鬟。
宫中流言,是皇甫雅丫鬟说的。
宗月沉默。
她怎么有些看不懂局势呢?
太子前些日子刚因苏宗白一事被打到低谷,如今不想着讨好明昭帝,反倒用流言引出明昭帝身世,对他有什么好处?
苏嫣然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帮太子。但二房与大房矛盾根深蒂固,她更不会帮助苏宗白。
那,她费尽心思将流言传到明昭帝耳中,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是她?
这件事中,是否还有别人扮演了某种她不知道的角色?
王虎见她困惑,出声道:“依属下看,这件事里,太子八成是被算计的。”
如今摘星楼已初具规模,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摘星楼都能探听道。
“怎么说?”
“太子自被永久禁足东宫之后,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王虎道:“听闻太子醉的连今夕是何年都不知晓,又怎会有能耐、哪里来的能耐,将流言传遍京都?”
“最重要的是,”王虎说的神秘:“那流言,八成是真的。而当年之事,陛下都查不出来,太子怎么可能查出来?”
说白了,太子不过被幕后人当了枪使。
宗月恍然大悟,但她顿住:“你怎知流言八成是真的?”
“是秋娥说的。”
“秋娥?”宗月觉得这名字隐隐耳熟。
王虎拍了拍手,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宗月眼睛微微眯起。
“属下秋娥,见过主子。”秋娥盈盈行礼。
她一进来,宗月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当初云城时,他们夜闯太子别院欲探知庞城主下落,被太子和他心腹凌辱的那位美人。
当真是花容月貌。
“你怎会在这里?”宗月问道。
“当初主子将属下从太子别院救出,属下便发誓永远效忠主子。”秋娥垂眸,答道。
宗月似笑非笑。
“你怎会知道,那流言是真的?”
“属下师傅说的。”秋娥老实答道:“属下是孤儿,自幼被师傅收养,定居云城。”
“你的师傅?”
“师傅曾是宫中奴婢,收养属下时,几近油尽灯枯。眼睛瞎了,舌头也被拔了。”秋娥平静道:“属下悉心照料,与师傅相依为命。但……”
她眸中有一瞬间悲伤,很快遮掩过去:“师傅临死之前,小心将此事写在属下手心。”
“何事?”宗月皱眉,秋娥师傅不过普通宫女,能有何秘密?
但,瞎了眼、被拔了舌头,想来是大秘密了。
秋娥隐晦地瞧了王虎一眼。
王虎识相退了出去。
秋娥这才认真直视宗月:“贵妃与皇后易子,皇后亲子薨逝。”
宗月心神一震。
这句话中的贵妃与皇后,并非明昭帝后宫的贵妃与皇后。
而是……
先帝后宫。
彼时皇后,如今苏太后。
她手指微微蜷缩。
也就是说,如今的明昭帝是当年贵妃的儿子?
先帝知道吗?
如今流言已经传到明昭帝耳中,明昭帝……又会如何?姑祖母如今还好吗?
“如此重要的秘密,你为什么会告诉我?”宗月抬眸,审视秋娥。
涉及苏太后和天子的隐秘,在普通人看来,贸然传播,或许是杀头的大罪。
秋娥竟如此轻易告诉她了?
“师傅去后,属下无处可去。后在花楼定居,被云城权贵看重。后太子来云城,我被进献给太子。”秋娥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了其他。
“我那夜的遭遇,主子也知晓。”秋娥道:“属下长这么大,除了师傅,从未有人对属下释放过善意。”
“主子救了属下,属下自当以性命报答。”她道。
宗月没有说话。
她一下又一下轻叩桌子,良久才道:“你会什么?”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轻功武功。”秋娥道:“属下都会。”
宗月神色惊奇:“你什么都会,怎会沦落到当初那般地步?”
秋娥脸色微红:“被主子救下后,属下跟玳瑁大人学的。”
玳瑁大人……宗月哑然失笑。
“小妹。”他听见自己空泛的声音响起:“摄政王于你而言,是什么?”
苏相气的发抖,说不出话。惟宗月神色坚毅又平静:“共度一生的爱人。”
苏宗白喟然叹息。
“父母亲爱你、我爱你、岚儿爱你,皆因我们都是你的血脉亲人。”他道。
话锋一转:“可摄政王爱你,你无从判断他为何爱你,期限有多久。日后你嫁给他,更无从肯定他会不会爱上别的人。”
他目光睿智又冷静,望着宗月:“若有一日苏家败落,届时再无强有力的妻族为你撑腰,后宅中的你所能凭借的,只有你自己一人。”
“你自己想想,你那句‘你不会让摄政王要了苏家人的命’,天真否,幼稚否?那时你再无能与他平等对坐的筹码,必须全心全意依附他,他便是不肯放过苏家人,你待如何?”
宗月一时没有答话。
她眯眯眼,抬头直视外面向自己打来的日光,良久,笑得从容惬意。
“我以为兄长懂我。”她语气淡淡:“我自幼便有主见,家族予我的本事,已足以我在世上立足。”
她微微侧头,先是瞧向苏相,最后将视线落在苏宗白悲悯的脸上。
“我知晓父亲和兄长为何有此考量,你们都是男子,自然比我更了解男子。”
“我甚至没有任何证据,我的话更没有任何说服力,能令你们相信他不是那样的男子。”
“甚至就连我,对他日后是否会背叛我都无从考证。”
她永远理智清醒,即便深深沐浴在爱意长河,即便与梁苏暮感情日益浓厚,心中那条弦始终绷紧。
“可即便是他日后会背叛我,又如何呢?”宗月眼眸如一汪平静潭水。
她神情带了认真与偏执:“倘若届时他不肯饶过苏家人性命,断我羽翼。我自问不是多优秀的人,可穷我一生,也要令他的生活再无安宁。”
“倘若他背叛我,我一走了之便是。”
他若无情,她便休。
“兄长问我如此情况,那换我反问,倘有一日摄政王败落,父兄是否会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一如现在,梁苏暮在边境生死不明,他们肯让她去吗?
苏宗白嘴唇微抿,苏相更是不发一言。
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梁苏暮。斩草除根才能令他们彻底放心。
宗月笑了,笑的张扬,眸中又有几分讽刺:“他尚愿意向我承诺,终有一日成王败寇,若他赢了会放过苏家人的性命。”
空口无凭,而她的父兄却连空口都不肯说。
人心有偏向,她该偏向谁不是十分明显吗?
苏宗白长叹一声。
梁苏暮那个人啊,当真是算无遗策。
“即便你这次去边境,可能会再也回不来,可能意味着你要放弃好不容易寻回的家人,你也要去吗?”他最后,又认真地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宗月毫不犹豫的点头。
“父亲。”苏宗白出声道:“让她去吧。”
女大不中留,如他小妹这样的女子,强加的禁锢无法限制她,惟有感情能令她顿足。
“这是家族最后一次妥协,我以苏家少主的名义,允你奔赴边境,但不会为你提供任何兵力上的支持。”苏宗白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
他深深望着宗月:“经此次之后,我们不会再为了你有任何妥协。下一次你违背家族意志帮苏家政敌之时,便是你离开苏家的时候。”
“除此之外,你在边境领兵,若败了,家族不会为你背锅,若胜了,一切功劳都属于家族。”
苏相早在苏宗白与宗月对话之时态度就有了软和,他欲松口,苏宗白却不肯松口。
直到苏宗白此刻以苏家少主的身份下令,并定下如此严苛条件,他才开口道:“为父只希望,没有下一次。”
是他和苏宗白不爱宗月吗?不是。来自父亲的爱与来自兄长的爱,不比来自梁苏暮的爱更少。
只是苏家家大业大,他和苏宗白更是站在风口浪尖的风口浪尖。
允许心爱的女儿不顾性命地帮助政敌一次,就已经令他们费了很大力气了。
宗月对苏宗白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小腿知觉渐渐恢复,足以支撑她完成一整套跪拜动作。
她郑重又谨慎跪地,朝苏相和苏宗白磕头:“女儿跪谢父亲与兄长大恩。”
苏相与苏宗白默契移开视线。
宗月对苏宗白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小腿知觉渐渐恢复,足以支撑她完成一整套跪拜动作。
她郑重又谨慎跪地,朝苏相和苏宗白磕头:“女儿跪谢父亲与兄长大恩。”
苏相与苏宗白默契移开视线。
宗月对苏宗白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小腿知觉渐渐恢复,足以支撑她完成一整套跪拜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