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苏年伸手接过。
看到上面的名单，眼熟的名字寥寥。
“凝嫔……”他略有些迟疑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宗岚打断。
苏宗岚语气温柔，唯独口吻不容拒绝：“凝嫔性格乖张，短时间内位份晋的太多，不宜再升位份，否则后宫恐生祸乱。”
梁苏年对这些不了解，想不通为何给凝嫔升位份后宫会乱，当即便拧眉：
“凝嫔性格乖张？这是何时的事，朕怎么不知道？”
苏宗岚听他略带质问的口吻，心中不可抑制的一痛。
“凝嫔方才当着众人的面说陛下在床上很……”心腹适时开口，面色一言难尽：
“娘娘罚凝嫔，凝嫔还公然顶撞娘娘，说娘娘没有权力处置妃嫔，要找陛下告状。”
“娘娘是陛下发妻，六宫之主。更何况娘娘出身士族，自幼常入宫中，对宫中规矩再清楚不过。凝嫔就是找到陛下又能如何？难道陛下会罔顾礼法，为凝嫔做主吗？”
最后这句话有些过了，苏宗岚侧头，不咸不淡瞧了心腹一眼：“跪下。”
心腹脸色一变，依言跪下：“奴婢一时嘴快，还请陛下恕罪。”
梁苏年没想到他来凤藻宫之前还有这样一桩官司，也没想到凝嫔会如此口无遮拦，当下皱了皱眉。
想到那婢子方才所说，苏宗岚是他发妻，他又怎会为凝嫔做主？
苏宗岚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段时间他做的事情可是……
梁苏年摸了摸鼻子，脸色有些不自然。
扭头，苏宗岚静静注视他，清亮的眸子中溢满深情，他在这样的目光下几乎无处遁形。
“好吧。”他最终败下阵来：“凝嫔不晋位份就不晋位份，下次，该怎么晋，晋多少，都由皇后做主。”
苏宗岚叹了口气。
她伸手，精准无误抓住了梁苏年的手：“陛下就那么喜欢她吗？”
语气中尽是无限悲凉。
梁苏年心猛地一颤。
他侧头，望向苏宗岚。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话一语双关，似乎不是在问他是不是喜欢凝嫔。
而是……那个女人。
也对，苏宗岚是苏宗月的嫡姐，后宫多了这么多同苏宗月相似的脸，她怎会察觉不到呢？
现在她竟如此柔弱，问他就那么喜欢苏宗月吗。
过往这些年来，苏宗岚在她面前，又何时如此软弱过？
苏宗岚性情温婉，却是外柔内刚。她为了家族可以强硬可以软弱，但在面对她时，苏家给她带来的天生优越感，令她几乎从未低过头。
那些年来皇室式微，苏家言谈举止对皇室颇为看不起，苏家强大，他是其中受益者，但同时，他也是皇室之人。
现在看到苏宗岚向他低头所产生的的快感，无异于看那些与苏宗月相似的女人在床第间对他求欢的快感。
苏宗月活着的时候他得不到她，她重生之后更是与他为敌，丝毫看不上他。
但他已是天子，他迟早会得到宗月。
宗月不是看不上他吗？他就找一些跟苏宗月相似的女人过来，看她们在他身下求饶，就像宗月在他身下求饶。
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刺激又兴奋。他沉迷其中，几乎停不下来。
这就是后宫进了一个又一个跟苏宗月相似的脸的原因。
现在……
梁苏年想了想，反握住苏宗岚：“不过是消遣的乐子，朕心中最爱的人，始终是皇后。”
话音落下，凝嫔面上顿时没了血色，不可置信望着梁苏年：“陛下……”
她难以想象，昨夜在龙榻间那么喜欢她的梁苏年，今日为何会说出如此冷酷的话？
苏宗岚眸中晶莹，望向梁苏年的眼神里满是感动。
迎着这样的目光，梁苏年将她揽入怀中。
苏宗岚垂眸，在梁苏年看不到的角度，她的眸子里尽是冷意。
当夜，梁苏年宿在凤藻宫。
几番欢愉过后，两人尽是香汗淋漓。
“朕想要个嫡子，岚儿。”黑夜中，梁苏年情绪有几分低沉。
黑夜总是格外牵动人的情绪。
白日里他能狠下心来想如何对付苏家对付苏宗岚，到了月夜，萦绕在他心中的就只剩下感情。
昔年与苏家彼此搀扶的感情，与苏宗岚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
他们曾经也是伉俪情深，当然，现在也是。
他揽着苏宗岚：“你我成亲已有近两年，嫡子，该要了。”
苏宗岚与苏宗月是孪生姐妹，云历三十一年，苏宗月及笄之龄香消玉殒，苏宗岚却于同年嫁给他。
至今已是第三年了，但算算日子，也不过两年。
苏宗岚眉眼弯弯，抓住梁苏年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语气柔和：“臣妾也想要个孩子。”
有了嫡子，梁苏年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若有嫡子，他生下来朕就封他为太子。”梁苏年眼神晶亮：“朕会亲自教导他，将他教育成一代明君。”
他还是喜欢苏宗岚的，与她成双入对这么多年，对她的喜欢与敬重几乎发自肺腑。
“臣妾也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苏宗岚颔首。
“朕有岚儿，乃朕之幸。”梁苏年郑重道。
“但陛下却不曾体谅臣妾辛苦，甚至给臣妾添了许多麻烦。”苏宗岚带着些娇气道。
“朕可没有。”梁苏年摇头，瞪大眼睛十分无辜：“朕何时给岚儿添了麻烦？”
“今日为陛下晋了两位容华和三位嫔，陛下记得看望她们。”
苏宗岚只说这个，对凝嫔只字不提，针对之意明显。
梁苏年看的好笑，捉住她的手：“朕听岚儿的就是。”
苏宗岚轻吻住他。
梁苏年脑中热血一冲，捏住苏宗岚下巴，狠狠将她压在身下。
一夜无话。
……
收到京都暗桩传来的消息，季宁远不动声色笑笑。
他指尖用力，手中纸张瞬间化为粉末。
而他眼角讥嘲，迎着皎洁月光，遥望京都方向。
明昭帝膝下三个皇子，死了的那个曾是苏宗月未婚夫，活着的，一个是她丈夫，另一个对她心心念念，不惜冷落自己妻子。
宗月将明昭帝三个儿子耍得团团转，她自己知道呢？季宁远有些好奇。
同样的，他更好奇苏宗岚会对梁苏年做什么。
原本他的计划是利用梁苏年后宫那些女人离间京都和雁门关。
更因为宗月是双方之间的纽带，他便对苏家动了心思。若能解决苏家，双方联手自会瓦解。
何况苏家还有那位在，他不愁对苏家动手的方法。
但现在苏宗岚与梁苏年感情重新升温，形势有些许变化。
他原本可以继续先前的计划，又决定还是按兵不动。
瓦解双方联盟不急，他想瞧瞧苏宗岚，究竟会如何面对，喜欢自己亲妹妹的丈夫？
-
又是两月过去。
收到苏宗岚有孕的消息时，宗月正在山上采野菜。
听见这个消息，她下意识将嘴中的毛毛草吐出来，双眸震惊。
他们已经行进到北郡边境了。
军队人多，行进速度十分缓慢。但因着漫山遍野的野菜，加上春天来临，不愁找不到吃的，总不至于饿死。
宗月猛地站起来，两手在身上拍了拍，灰尘拍下，而后伸手接过纸张。
一目十行看完，她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想了想其实算不上突然，嫡姐嫁给梁苏年已经第三年了。
只是……宗月心中泛起阵阵恶心，当夜她带着梁苏暮从皇宫离开，梁苏年拦住她说的那些话，她至今都觉得不可置信。
天知道她曾以为嫡姐跟梁苏年多么恩爱，却不想梁苏年如此龌龊！
她不敢将此事告诉嫡姐，眼下嫡姐有了孩子，就更不敢了。
这是好事，宗月安慰自己。
“主子。”秋娥站在旁边，见她心神恍惚，出声：“您要不要先回去？”
“也好。”宗月根本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点头。
秋娥扶着她往军营主帐走。
他们已经到北郡边境，停在这里几日，都是思索要如何攻下平南邑的粮仓。
“这是怎么了？”
营帐内，梁苏暮正小作休憩。
“这是怎么了？”他眼神惊讶，面上隐有担忧之色：“不是出去瞧大家是如何挖野菜的吗，怎么就这样了？”
听到他的声音，宗月才重新回了魂，呆呆地将纸递给他：“嫡姐有孕了。”
梁苏暮挑眉，接过消息，蹙眉。
“如今时局这样乱，我不是诅咒长姐，只是……”他拧眉：“怎会在这个时候有孕？”
他这么一说，宗月才忽然反应过来。光沉浸在梁苏年龌龊和长姐有孕的惊喜里，却忘了思索长姐为何会此时有孕。
长姐向来是谨慎的人，不会不知晓这个关头有孕的危险。
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有孕？
她眸子沉下来。
梁苏暮不知那夜的事情，她却知晓。此刻不可控制的想到：嫡姐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才会选择此时有孕？
依照嫡姐外柔内刚的性格……
一旦出了事，她只会将所有事压在心里，慢慢潜伏自己，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
玉石俱焚。
宗月深深闭眼。
倘若真的如此，嫡姐有孕也不奇怪了。
梁苏年出了问题，生个嫡子代替他为家族谋兴，梁苏年就可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