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到我们出场?”宗月叹息一声。
她眉宇间隐有担忧。
从属下传回来的情报看,苏家已经去了明昭帝寝宫。
父亲、姑母、兄长。
可他们不知晓,背后还有其余三个家族的人虎视眈眈,还有手握五万将士的李恒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恒轻瞥她一眼:“怎么,平阳郡主担忧苏家人了?”
宗月无言。
“其实草民很奇怪。”李恒神色淡淡:“为何郡主对苏家如此关心?”
“根据鄙人调查,郡主自回了宗家后,就对苏家人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甚至在王爷救睿王妃时,郡主的表现根本不像与苏家毫无交情。”
“偏偏,郡主的确与苏家毫无交情。”
李恒眸子阴冷,紧盯着宗月:“不知郡主到底是什么人?接近王爷有何目的?”
宗月并不答话,扯了扯嘴角:“我能有何目的?”
“郡主是苏家的暗桩吗?”李恒冷声问道。
“我若说不是,李恒大人信吗?”宗月轻嗤:“若不信,又何必多问?自取其辱。”
最后四个字,她在嘲讽李恒。
“苏家虽身居云梦四大家族之首,可不代表着其余家族会眼睁睁看着苏家谋逆夺取皇位。”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李恒也不再揪着此事。
有他看着,哪怕宗月想给苏家传信,也不会成功。
“想必现下苏家已经控制住了明昭帝,接下来,就该其余几个家族入场了。”李恒面无表情分析道。
“郡主可愿去看看?”他提议道。
……
一刻钟之后,李恒和宗月双双出现在明昭帝寝宫屋顶。
果然如李恒所讲,殿内,皇甫家主、皇甫临、皇甫雅、宗瑾、季宁雅站在一旁,另一旁站着苏相、皇贵妃和苏宗白。
两方人马正在对峙之中。
“今天的皇宫当真热闹。”宗月将视线落在季宁雅身上,感叹道。
暴雨褪去,转变成酥麻小雨,似是抚慰着众人情绪。
宗月和李恒没有打伞,区区小雨,不足畏惧。
“是啊。”李恒颔首,没有否认宗月的话。
今日明昭帝寝宫之精彩,恐怕在整个云梦国,乃至四大国史上都鲜有耳闻。
先后历经太子与后妃偷情、太子旧部叛乱、皇后勾结辽东叛乱、苏家谋逆、其余家族对抗苏家,最后还有他们率兵收尾。
明昭帝重伤昏迷,沈贵妃重伤昏迷,皇后薨逝,太子薨逝。
千堂会上众家齐聚,一网打尽实在再好不过。辽东选择在今夜动手,苏家不蠢,自然也选择在今夜动手。
于是他们被迫的、无奈的,都选择在今夜出手。
所有矛盾、布局,都在今夜亮于人前。只怕若干年后,此事还会被后人津津乐道。
下方,季宁雅最先跑到明昭帝身旁,为他诊脉,随即松了一口气。
她提着药箱,开始初步替明昭帝止血。
幸好明昭帝还有救。
否则今日让苏家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几位这是什么意思?”苏相望着他们,沉声道。
“听闻苏家谋反,我等身为陛下忠臣,自然要来阻止此事发生。”宗瑾朗声答道。
话落,周围的禁卫军齐齐拔剑,剑指四人。
“宗家主言重了。”苏相语气淡淡:“本相亦是听闻有人谋反,这才率领禁卫军前来。”
“禁卫军由陛下指挥,为何会由苏相率领?”皇甫家主眼眸深沉,冷笑:“若苏家并未谋反,为何禁卫军会剑指我等?”
“一别数年,苏相还是如此道貌岸然。”他道。
他很少来京都,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千堂会。
苏相挥手,禁卫军缓缓将剑放下。
“今夜陛下身受重伤,禁卫军不过草木皆兵罢了。”苏相缓缓一笑:“如今众位亲眼见证,我苏家并未谋反,不知可否离去了?”
“太子与皇后勾结辽东谋逆,现已伏诛。千堂会结束,也该另立储君了。”苏宗白突然不咸不淡说了句。
话落,皇甫家主猛地瞪向苏宗白,眼神阴鹜。
这实在是赤裸裸的讥讽。
明昭帝膝下三个皇子,太子身死,若睿王此刻被立为储君,代昏迷的明昭帝监国,再设法让梁苏暮永久长眠边境。
云梦就是苏家的天下了。
皇甫家主冷哼一声:“你苏相说自己没有谋反就没有吗?陛下昏迷,谁知道究竟是前太子和皇后做的,还是苏家做的?”
他直视苏相:“我等前来便见皇后等谋逆之人俱已伏诛,然陛下昏迷,尔等竟不宣太医,恐同有谋逆嫌疑。苏相可能证明自己无罪?”
苏相眼神一暗,正欲说什么,忽听一道凌厉声音自头顶破空而来。
是实在等的无聊的李恒和宗月。
“我劝众位家主及公子小姐无需再争辩。”李恒淡淡道:“来人,将他们都抓起来。是非功过,调查便知!”
“竖子!”皇甫家主见他面生,怒道:“尔敢如此狂妄!”
反倒是苏相十分冷静,略微思索便眸带了然:“不知阁下何人?”
宗月他们都认识,李恒却不曾见过。
“小妹……”苏相身边,苏宗白轻声呢喃,被苏相轻瞥一眼。
李恒向众人略福身行礼,不卑不亢道:“草民乃摄政王府上幕僚。受王爷命令,疑众位大人有谋逆之嫌,特将众位大人关押,等候调查。”
“阁下可有我等谋逆证据?”苏相不动声色握紧腰间长剑,沉声道。
梁苏暮手握兵权,又获封摄政王,实乃大敌。
李恒轻轻嗤笑,他望着苏家这位包庇了无数贪官权臣的家主,声音略微抬高:“草民的眼睛,就是证据。”
说罢,他又朝众人宣布道:“陛下昏迷,皇三子乃陛下亲子,又身为摄政王,理应临危受命,代陛下见过。然王爷尚在边境浴血奋战,写信命草民替他暂理朝政。”
“阁下如此就没有意思了。”苏相冷哼一声:“我等都是在云梦有头有脸的人物,阁下没有任何证据便要关押我等,请恕本相难以从命。”
说罢,殿中禁卫军再次拔剑,直指李恒和宗月。
“摄政王手握重兵,骁勇善战,可终究远水救不了近火。”苏相面带讥嘲:“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年轻。”
李恒似笑非笑望着他。
不知为何,苏相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李恒道:“苏相就如此肯定,王爷麾下全在边境吗?”
苏相心中陡然一紧:“什么意思?”
李恒拍拍手,事前潜伏在皇宫内的那写将士鱼贯而入。
“王爷有五万麾下留在京都。”他嘴角勾了勾:“这五万士兵常年与辽东军作战,说以一敌十并不为过。京都禁卫军无法与之比拟。”
“据草民所知,”李恒直视苏相:“苏家能调动的禁卫军,也不过三万吧?”
人数比不过,打也打不过。
苏相心尖颤了颤。
“所以说,草民劝众位大人不要再折腾了。”李恒摊手:“反正结果都一样,何必呢?”
皇甫家主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算天算地,愣是没算到梁苏暮还有五万兵留在京都。
也就是说,梁苏暮少了五万兵,还能对抗得了辽东,甚至抢回大多辽东占领的城池?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李恒一直盯着苏相,毫不畏惧。
苏相握剑的手缓缓垂下。
“本相输了。”他道。
皇后所言不假,她不是最后的黄雀,苏家也不是最后的黄雀。
甚至云梦四大家族,无一人是最后黄雀。
到底是他小瞧了梁苏暮,才让梁苏暮自边境战火中崛起,至如今羽翼丰满隐有凌驾于苏家之势。
他苦笑,筹谋许久,最后赢家竟是梁苏暮。
李恒耸耸肩,命人将他们绑起来,没再说话。
苏宗白目光平静,似乎对此结局没有分毫意外,他望向宗月,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而自始至终,宗月一直神色复杂望着苏相。
此刻,她终于与父亲刀剑相向。
家族培养她,庇护她,宠爱她。
可她却眼睁睁瞧着家族走向没落。
宗月深深闭眼,衣袖之下,她长长的指甲嵌入手心肉里。
鲜血生生自她掌心滴下。
她不能不这么做。
苏家身居高位数百年,子弟门生盘根错杂,积弊已久。
自苏成元一事后,她有意令摘星楼调查苏家可还有其余贪官污吏,所得到的结果不如人意。
偌大苏家,竟有九成多的官员贪赃枉法,甚至就连父亲手中都不干净!
她承认,位高权重到如此地位,手上不可能不沾染鲜血,更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
可整个苏家上下加起来的贪污金额巨大,不知剥削了平民百姓多少银两!
这是活生生的人血馒头啊。
由此而催生的诸如李恒一类对苏家恨之入骨的人,恐有数万之众。
这些人平时不显然,一旦汇聚,是想不到的可怕力量。
而梁苏暮战无不胜,深得民心,又手握重兵。
鹿死谁手,其实已十分明显。梁苏暮又断不会允许苏家如此多的贪官污吏。
若苏家不能破釜沉舟,恐将亡矣!
她不会让苏家就此颓败,但也不会让这些蛀虫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