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季宁雅最先跑到明昭帝身旁,为他诊脉,随即松了一口气。
她提着药箱,开始初步替明昭帝止血。
幸好明昭帝还有救。
否则今日让苏家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几位这是什么意思?”苏相望着他们,沉声道。
“听闻苏家谋反,我等身为陛下忠臣,自然要来阻止此事发生。”宗瑾朗声答道。
话落,周围的禁卫军齐齐拔剑,剑指四人。
“宗家主言重了。”苏相语气淡淡:“本相亦是听闻有人谋反,这才率领禁卫军前来。”
“禁卫军由陛下指挥,为何会由苏相率领?”皇甫家主眼眸深沉,冷笑:“若苏家并未谋反,为何禁卫军会剑指我等?”
“一别数年,苏相还是如此道貌岸然。”他道。
他很少来京都,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千堂会。
苏相挥手,禁卫军缓缓将剑放下。
“今夜陛下身受重伤,禁卫军不过草木皆兵罢了。”苏相缓缓一笑:“如今众位亲眼见证,我苏家并未谋反,不知可否离去了?”
“太子与皇后勾结辽东谋逆,现已伏诛。千堂会结束,也该另立储君了。”苏宗白突然不咸不淡说了句。
话落,皇甫家主猛地瞪向苏宗白,眼神阴鹜。
这实在是赤裸裸的讥讽。
明昭帝膝下三个皇子,太子身死,若睿王此刻被立为储君,代昏迷的明昭帝监国,再设法让梁苏暮永久长眠边境。
云梦就是苏家的天下了。
皇甫家主冷哼一声:“你苏相说自己没有谋反就没有吗?陛下昏迷,谁知道究竟是前太子和皇后做的,还是苏家做的?”
他直视苏相:“我等前来便见皇后等谋逆之人俱已伏诛,然陛下昏迷,尔等竟不宣太医,恐同有谋逆嫌疑。苏相可能证明自己无罪?”
苏相眼神一暗,正欲说什么,忽听一道凌厉声音自头顶破空而来。
是实在等的无聊的李恒和宗月。
“我劝众位家主及公子小姐无需再争辩。”李恒淡淡道:“来人,将他们都抓起来。是非功过,调查便知!”
“竖子!”皇甫家主见他面生,怒道:“尔敢如此狂妄!”
反倒是苏相十分冷静,略微思索便眸带了然:“不知阁下何人?”
宗月他们都认识,李恒却不曾见过。
“小妹……”苏相身边,苏宗白轻声呢喃,被苏相轻瞥一眼。
李恒向众人略福身行礼,不卑不亢道:“草民乃摄政王府上幕僚。受王爷命令,疑众位大人有谋逆之嫌,特将众位大人关押,等候调查。”
“阁下可有我等谋逆证据?”苏相不动声色握紧腰间长剑,沉声道。
梁苏暮手握兵权,又获封摄政王,实乃大敌。
李恒轻轻嗤笑,他望着苏家这位包庇了无数贪官权臣的家主,声音略微抬高:“草民的眼睛,就是证据。”
说罢,他又朝众人宣布道:“陛下昏迷,皇三子乃陛下亲子,又身为摄政王,理应临危受命,代陛下见过。然王爷尚在边境浴血奋战,写信命草民替他暂理朝政。”
“阁下如此就没有意思了。”苏相冷哼一声:“我等都是在云梦有头有脸的人物,阁下没有任何证据便要关押我等,请恕本相难以从命。”
说罢,殿中禁卫军再次拔剑,直指李恒和宗月。
“摄政王手握重兵,骁勇善战,可终究远水救不了近火。”苏相面带讥嘲:“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年轻。”
李恒似笑非笑望着他。
不知为何,苏相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李恒道:“苏相就如此肯定,王爷麾下全在边境吗?”
苏相心中陡然一紧:“什么意思?”
李恒拍拍手,事前潜伏在皇宫内的那写将士鱼贯而入。
“王爷有五万麾下留在京都。”他嘴角勾了勾:“这五万士兵常年与辽东军作战,说以一敌十并不为过。京都禁卫军无法与之比拟。”
“据草民所知,”李恒直视苏相:“苏家能调动的禁卫军,也不过三万吧?”
人数比不过,打也打不过。
苏相心尖颤了颤。
“所以说,草民劝众位大人不要再折腾了。”李恒摊手:“反正结果都一样,何必呢?”
皇甫家主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算天算地,愣是没算到梁苏暮还有五万兵留在京都。
也就是说,梁苏暮少了五万兵,还能对抗得了辽东,甚至抢回大多辽东占领的城池?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他原本还想与宗瑾商量要怎么应对,此刻见到这封信,就明白了。
“娘娘去了京都?”他挑眉,语气却像是在陈述。
宗瑾无声颔首。
“不必再唤娘娘。”宗瑾面无表情:“小妹与陛下已经和离。”
“什么!?”李恒神色错愕,望向梁苏暮。
“这是怎么回事?”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京都皇后有孕,陛下以边境数十万将士性命相要挟,不允小妹回京。”宗瑾语气讥嘲:“小妹性情刚烈,何况陛下做的如此不厚道,自是与陛下断情断义。”
李恒心中叹息。
梁苏暮此事的确做的不厚道。
他不知为何梁苏暮会一时嘴快用将士性命相邀,任是谁都知晓哪怕宗月走了,有梁苏暮在,有他在,有宗瑾在,这支军队就不可能有事。
却还要用将士们的性命要挟,这不是上赶着找事吗?
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偏偏是宗月。
偏偏是性情刚烈的宗月!
想到这个李恒又觉得牙酸,宗月怎能性情刚烈至此?
不就是稍微要挟了她一下吗?虽然是有那么些不厚道,可两人是夫妻啊。
何况梁苏暮的本意也是为了她好——担忧京都有风险,不愿让她回京。
这夫妻两人,一个蠢一个倔,如此一件小事,竟就走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
李恒恨铁不成钢。
“这世上太多人以爱的名义绑架另一个人,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好,实际做的都是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宗瑾神色淡淡。
他见到梁苏暮这幅样子,倒也不好意思继续敌视他,然而语气并不好。
“我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
“小妹重情重义,当初为了陛下能与家族决裂,又为了陛下被俘虏去岭南。陛下理当能体会其中恩义。”
“何况京都那位皇后确确实实也对小妹好,起码身为皇后,为了妹妹冷落丈夫数月。”
“如今京都的皇后有事,陛下强压着小妹不准她去京都,无异于当初苏家要求妹妹回去,不要待在陛下身边。”
“换位处之,昔年的陛下听闻此事是什么心情,如今的京都皇后就是什么心情。”
“难道当初的小妹心中犹疑又为难,如今就不为难了吗?陛下做的事情,恕臣不敢苟同。”
宗瑾说罢,不等李恒说话,更不等梁苏暮反应,便拂袖而去。
军营里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呢。
宗瑾无奈,宗月拍拍屁股走了,梁苏暮心绪不佳,任务最终又落到了他和李恒头顶。
李恒倒也罢了,偏他是个有家室的。庞锦薇没跟着他出来,原本他是日日给庞锦薇写信的。
这下好了,写信的时间又没有了。
“陛下。”李恒无奈:“娘娘心中定是有您的,骤然分别,也不过是气急了。您不如去哄哄?”
“朕不能去。”梁苏暮摇了摇头。
他面上失落:“如今她正在气头上,我若去了,她只会以为我是抓她回去,我不能去。”
李恒一想,也是。若是到时候将人逼急了,不管不顾来个玉石俱焚,他们上哪哭去?
“那现在怎么办?”李恒摊手:“军中莫名其妙少了个皇后,总要拿出个章程来。”
何况梁苏暮与宗月的争吵,整个军营都听见了。要圆话,实在是不好圆。
“圆是圆不上了。”梁苏暮面无表情,扭头:“冷处理吧。”
“让手下人抓住机会打压几个刺头,次数多了,自然无人会置喙什么。”
“日后……”梁苏暮顿了顿:“她迟早会回来的。待她回来,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李恒见他如此心存希望,放心下来。
他生怕梁苏暮自此一蹶不振。
“你带着一千人去京都。”又听梁苏暮吩咐道。
“陛下!?”李恒错愕。
梁苏暮侧头,郑重道:“去接她回家。”
“京都不太平,季宁远不会对雁门关与京都联手坐视不理,也不清楚京都究竟是否有诈,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若她出了事,你去救她回家。若她没出事,你就在暗地里保护她。”
“等她从京都回来,北郡之事应当已经了了。”梁苏暮眼神闪过决然。
天家夫妻,一个向东奔去,一个向西冲去。
……
皇甫临自以为是、固若金汤的北郡,在雁门关铁骑前不堪一击。
自宗月与梁苏暮吵架愤而离去,军营自此流言纷纷。
解决流言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他们没有精力制造流言。
梁苏暮决定出兵。
他们已经兵临北郡,这几日睡不着的应当是皇甫临。
不过皇甫临对他的部署有信心,自然也不会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