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被娇养着的贵女,骨子里自有矜傲,绝不肯被人如此羞辱。
想到兄长为自己传信,季宁雅眸中流光闪过,冷笑:“陛下以为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梁苏暮不意会听到这样一句话,顿了顿:“什么意思?”
那头季宁雅继续冷嘲:“陛下说我不知廉耻,偏偏自己也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都还在妻子娘家地盘上,就敢跟寡妇小姑子勾搭,还生生叫人有了身孕。”
“我看真正不知廉耻的是陛下吧!”
“无稽之谈!”梁苏暮怒目而视:“朕何时与寡妇小姑子勾搭?何时叫人有了身孕?”
且不说他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实际宗月也没有小姑子给他勾搭啊!
“陛下还不知道吧。”季宁雅从胸中油然发出讥笑:“前朝废太子之正妻,后与废太子和离的苏家苏嫣然,已怀有身孕。”
“她自称腹中怀的是陛下之子,已禀明苏家苏相与苏宗白,得了苏家首肯保护,正往雁门关而来。”
梁苏暮瞳孔微微扩大。
见状,季宁雅眸中闪过得意,杏目圆睁,方才被梁苏暮羞辱,她恨不得啐他一口,现下终于感觉好了很多。
若非兄长传信要她加快动作,她岂会如此着急?
算算日子,早就启程的苏嫣然,现在也快到雁门关了。
无论是京都还是雁门关,都从当初那皇权动荡中缓过神来,现下实力已趋于稳固,三方目前的微妙平衡即将打破,一触即发。
战争几乎就迫在眉睫,想统一云梦,非绝对武力不可达到。
她很快就得离开雁门关,因此近些日子才急了些。
但她再着急,也不是梁苏暮羞辱她的理由。
身为堂堂皇帝,竟如此没有风度,痛斥一个女子,委实令她失望。
她连眼色都没给梁苏暮留下分毫,怒气冲冲离去。
罢了,短时间内她都不愿意见到梁苏暮。
而梁苏暮也的确没有时间搭理她,骤然听闻自己有一个孩子,任谁都会心神恍惚。
他几乎是抓狂似的叫了李恒过来:“朕有一个孩子!?”
“啊?”李恒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当初在京都,朕被关在皇宫大牢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梁苏暮捏紧拳。
他仔仔细细想过了,自己从出生以来记忆基本没有断层,不可能出现失忆现象,最近两年就更不可能了。
唯独就是那段在京都皇宫大牢的时候,他因为中毒,记忆混乱。
隐隐约约的,他记得苏嫣然曾出现在自己面前,记得自己与宗月曾行了那事,但别的,就再也不知道了。
季宁雅说的话不会是假话,此事说出来对她没有好处,若非今日自己与她挑明,惹恼了她,只怕她都不会说出来。
想想苏家还真是藏得深,害怕他在路上将苏嫣然拦住,偷偷将消息瞒下。若非季宁雅脱口而出,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他不记得,自己碰过苏嫣然,还让苏嫣然有了孩子。
季宁雅言辞昭昭,他只能传唤李恒来询问情况。
显然李恒比他还不靠谱,更二丈摸不着头脑。
见梁苏暮这副暴怒的样子,李恒心中奇怪又小心翼翼试探:“难道娘娘……”
“什么娘娘!”梁苏暮挥袖否决。
若是宗月,他何至于如此狂躁?
“是苏嫣然。”梁苏暮眼眸深沉:“季宁雅说,苏嫣然怀了朕的孩子,最近就要到雁门关了。”
“什么!?”
李恒比梁苏暮还震惊:“这是何时的事!?”
“朕也不知道。”梁苏暮没好气瞪他一眼,理智渐渐回笼。
他拳头松了又紧,心中不安。
宗月应当已经到京都了。
若真如季宁雅所说,那样大的事情,宗月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苏嫣然既然设计了这一切,必定有利所图。哪怕宗月不知道,苏嫣然也会设计让她知道。
苏家大房那一对父子,想来以家族为先。不只他们,云梦几乎所有士族都如此。
为了家族荣辱,掌舵人可以放弃一切、抛弃一切。
但凡对苏家有利的事情,哪怕会伤害到宗月,他们也照做不误。
梁苏暮冷笑。
此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季宁雅说的话也许不假,但那只是明面上传出来的。
他方才头脑混乱没想明白,但现在后知后觉,他能够十分清楚笃定,自己跟苏嫣然绝对没有什么。
那苏嫣然肚子里的孩子哪来的?苏家随便给她找了个男人怀上,跑来冒充是他的孩子?
当真可笑至极!
可这件事他知道,宗月不知道。
“如今京都无人不知,王爷视我如珍宝。陛下被王爷降了面子,定要从别的地方补回来。召我入宫,许是陛下的意思,不能推拒的。”
“那又如何?”杨管家胡子一吹,瞪眼:“有端王府为小姐撑腰,陛下又干得了什么?”
宗月轻轻摇头,笑而不语。
能做的多了,那人毕竟还是天子。
另一头,梁苏暮书房。
司水兢兢战战向梁苏暮汇报,颇觉书房中气氛寒冷。
奇怪,自宗小姐来京都后,王爷就许久没有流露这种凛冽气势了,今日是怎么了?
“你说……当日我们遇到的刺客,是苏家派来的?”梁苏暮才不管司水的小九九,轻叩桌子,问道。
“可是动机呢?”
当日苏宗白重伤,苏家手忙脚乱,哪来的功夫派死士刺杀他?
“那些死士的招数,全是苏家培养死士的招数。”司水垂眸答道:“那日暴雨虽冲走几乎全部线索,可到底还留下一些。属下等人循线索过去,蹲守几日,亲眼见到那日的刺客进了苏家。”
“至于证据……”司水蹙眉,请罪:“属下无能,尚未查出。”
闻言,梁苏暮眉头皱的更深了。
那日幕后之人如此大手笔,他已经下意识以为算计苏宗白的人和刺杀他的人,背后是同一个主子。
如今司水竟然查到,是苏家死士刺杀的。
“你确定是亲眼所见?”梁苏暮蹙着眉头,问道。
“的确乃属下亲眼所见。”司水颔首。
“再查。”梁苏暮吩咐道:“此事兴许另有隐情,再往后查查。”
“是。”司水领命。
“另外……”司水又迟疑着,心里憋着话没说。
梁苏暮瞪他。
“近日京都有些流言……”司水这才迟疑道:“跟宫里那位有关。”
“跟宫里那位有关?”梁苏暮挑眉:“什么流言?”
“这流言前些日子就有了,只是前些日子京都局势紧张,谁也没将这流言传上去。”
司水隐晦道:“是京都一个花楼的姑娘,在大堂给客人唱狸猫换太子的曲儿,这曲儿很快在整个京都流传。”
梁苏暮一言不发,安静听司水讲下去。
狸猫换太子的曲儿不新鲜,新鲜的是那姑娘唱曲儿当日穿的衣服,像极了当年苏太后最喜欢穿的一件衣服。
她饰演的是换太子的那位。
此曲在京都流传之后不久,那姑娘便不知所踪了。
可那时早就流言四起,想压也压不住。若非前些日子被苏家和他的事挡在前面,这流言应当早就盛极一时了。
“原来如此。”
听罢,梁苏暮沉吟着,久久没有说话。
“依你看,此事有几分真?”
若如今龙椅上那位不是苏太后亲子,那此事可就大了。
此刻最该着急的应当是苏家才对。
“无风不起浪。”司水沉声道:“可此事也太……荒谬了。”
的确太荒谬了。
先帝当年以为苏太后害死了贵妃,明昭帝幼时那几年,可是狠狠冷落了苏太后,连带着明昭帝在宫中的日子也十分艰难。
原本苏太后对先帝有几分情意,一直没将此事告知苏相。到后来实在瞒不住,苏相介入此事,苏太后和明昭帝日子这才好过。
先帝不喜明昭帝,在苏家逼迫下让明昭帝登基,后者又在皇位不稳时立刻与苏家反目成仇。
若此时爆出明昭帝不是苏太后亲子,那过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又该从何算起?
……
转眼已是五月。
宗月被明昭帝召入宫中陪宗冉已有一月之久。
天气热起来,宗月在御花园没走一阵儿,便感觉后背衣服被汗水打湿了。
宗月叹气,京都何至于这么热。
她领着晚晴在前方凉亭中坐下,晚晴从善如流取出扇子轻轻扇动。
春回大地,御花园早被各式各样的花团锦簇填满。蝴蝶于花丛中飞舞,阳光打下来甚是好看。
宗月安静欣赏这美景,但笑不语。
如此朝气蓬勃的场景,倒是令人心生希望,连带着应对宗冉时那些烦闷也抛之脑后了。
“小姐,您瞧。”晚晴突然俯身,小声提醒道。
宗月抬眼望去。
不远处,有一人衣袂飘扬,白衣如画,正朝她走来。
看清楚面容,宗月冷了脸。
等那人走近,她还是一动不动端坐,等来人向她行礼。
她好歹也算是明昭帝亲封的平阳郡主,即便敕封时明昭帝不怀好意。
那人见她不动,眉眼沾染几分笑意,十分上道行礼:“在下见过平阳郡主。”
他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饶是晚晴都不自觉红了脸。
然宗月神色未变。
“不知季少主为何会在皇宫?”
是季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