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夫人激动地接过宗冉递给她的来自刘家的信件，一目十行飞速看完。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宗夫人双手合十，感叹道。
“母亲高兴地太早了。”宗冉给她泼冷水：“宗家内院如今在二房手里，明月阁是宗月的、王家还要对付明月阁的消息，绝对传不到祖母和父亲耳中。”
“外部事务虽统一由父亲做主，可端王亲卫还在宗府，为着端王，父亲也不可能明晃晃打宗月的脸。”
“那怎么行！？”宗夫人怒了：“宗家是云城第一大家族，若宗家不出手打压，岂不是意味着宗月还有翻身机会？”
“所以啊，”宗冉耸耸肩，意味深长：“母亲，我来找你了。”
宗夫人沉默。
如何能让宗家主应允对付明月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纸包不住火，现下她们肯定是要瞒着宗家主明月阁乃宗月产业一事，可迟早有一天宗家主会知道。
届时谁也不能保证宗家主会不会拿她们开刀。
宗冉过来的目的很明显，要她想一个能劝宗家主的办法。
她跟宗家主同床共枕数十年，若说这世上最了解宗家主的人，一定是她，就连宗家主自己，都不那么了解自己。
“你父亲平生，除了最想将家族产业做好。”宗夫人闭眼，语调悲凉：“还最想入朝为官。”
“虽然端王和季少主多年宿敌，可你祖父这边，摆明了不会让你父亲为官。你若告诉你父亲，季家会帮他谋得官位，哪怕只是小官，也足够你父亲欣喜若狂了。”
“而这么点小忙，王澜八面玲珑，在季家如鱼得水，不会连此事都帮不了。”
“多谢母亲提点。”宗冉颔首，起身。
宗夫人身影未动。
就在宗冉走至门口，将要拉动门栓前，倏地回身：“母亲放心，您且好好在这宗祠待着，若事成，女儿会在父亲面前为您求情的。”
宗夫人依旧一动不动。
若说她一开始还抱着几分宗冉念旧情的希望，如今却是丝毫没有了。
宗冉若不把她当外人，一来就问了，何须顾左右言他那么久，对她敲打一番，才问出来。
无非是，已经开始将她当外人防备了。
宗夫人苦涩笑笑。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十分顾忌。
碌碌大半生，到头来她落魄了，竟连一个靠得住的人也没有。
刘家如此，宗冉如此。
宗晨……她一贯溺爱着的儿子，此刻还要跟在宗冉身边点头哈腰。否则他什么都不懂，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真狠啊。
……
另一头，宗冉得了消息，便立刻走至宗家主书房。
“女儿见过父亲。”她乖巧行礼。
恰巧此刻宗家主愁眉不展，见到宗冉倒是情绪好了许多。
再怎么说，他还是十分宠爱宗冉这个女儿的。
“你来做什么？”宗家主问道。
“听闻近来家中生意不好，女儿担忧父亲太过劳累，亲手给您做了盘糕点。”宗冉将食盒放下，低眉顺眼道。
宗家主叹了口气，瞧着她，只觉舒心：“惟有冉儿最得我意。”
“父亲谬赞了。”宗冉微微一笑：“二姐姐为家族带来的帮助，女儿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宗家主皱了皱眉，不赞同道：“我们冉儿也是极为出色的。”
宗冉偷偷瞄了眼宗家主案桌，善解人意道：“父亲可是为明月阁的事情发愁？”
“你怎知道？”宗家主挑眉，没有多想：“明月阁最近异军突起，在云城占据了一席之地。他们家衣服款式新颖，许多人争相追捧。”
“如此一来，反倒是碍了我们家的生意。”宗家主懊恼道。
“啊？”宗冉眸中惊讶：“父亲竟不知道吗？”
“怎么？”宗家主疑惑。
“最近……”宗冉迟疑着道：“石家石夫人，还有王家夫人、刘家夫人，都因为买明月阁的布料，身上起了疹子，正找明月阁要说法呢。”
她心中微沉，宗家主身为宗家掌舵人，消息竟滞后至此，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祖父不让他入朝为官，不是没有道理的？
“竟有此事！？”宗家主讶然：“王家、石家、刘家，三个家族联手对付明月阁，竟无人告知我？”
“父亲，他们也许是怕您生气。”宗冉叹了口气，安抚道。
“坊间流言，明月阁是二姐姐私产。因此季家联手对付明月阁的时候，怕您帮助明月阁，避着您都来不及，怎会派人告知？”
“远儿，你来了。”见他进来，季老夫人眼泪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泪汪汪瞧着他：“远儿，你说，你姑母何时才能回家？”
“你姑母还活着吗？她会不会被人用刑，受人虐待？”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季宁远面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祖母，宗月绑架姑母无非是为了威胁季家。只要季家好好的，姑母就不会有事。”
“我真恨当初宗月来岭南我没有好好折磨她，那就是个蛇蝎毒妇！”季老夫人恨得牙痒痒。
“祖母息怒，我会尽力救出姑母的，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季宁远劝道。
季老夫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达到目的便平静下来：“远儿今日来我这做什么？”
“来向祖母打听一个人。”李恒抬头，定定与季老夫人对视。
他从嘴中吐出一个名字。
听清楚这个名字，季老夫人突然发了愣。
-
另一边，王澜与王清在路上缓缓踱步。
“姑姑。”王清神色懊恼：“方才季少主都没有看我一眼。”
“清儿？”王澜惊讶道：“难道你爱上了季少主？”
不等王清回话，她就严词厉色道：“姑姑劝告你，绝对不要跟季少主有牵扯。”
“姑姑！”王清不乐意了：“我又不是丑八怪，王家和季家更是姻亲，季少主风流倜傥，我为何不能与季少主有牵扯？”
“你！”王澜气急：“你若有如此目的，就立刻回云城去，不要留在季家！”
她气的身体不断颤抖。
她在季家谨小慎微、察言观色了一辈子，遂活得舒心适意，季家绝大部分人都与她交好。
可是，老夫人和大嫂跟看眼珠子一样看着季宁远，季宁远为何迟迟不曾娶妻？当然是因为老夫人和大嫂眼光太高，想给季宁远求娶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于是她们不急着给季宁远娶妻，只等日后岭南胜了京都再寻。
若此时王清勾引了季宁远，玷污季宁远清白，王清会受到怎样的处罚，王澜想都不敢想。
甚至，她还可能因此被老夫人与大嫂迁怒。
“姑姑如此阻挠我嫁给季少主，是不是害怕日后在季家还没我高？”王清嘴角泛着冷意：
“也对，姑姑嫁的是季家庶子，生下的儿子同样是庶孙。季少主没有正妻，我若嫁给他，生下儿子，日后母凭子贵也未可知。”
“难怪姑姑会阻拦我。”王清面对着王澜后退半步，姑侄两人越发离心。
“你说什么？”王澜都要气笑了，她从不知道自家侄女有这么大的志向。
嫁为妾室，母凭子贵，她怎么敢想这么好的事？
“原本家中属意我嫁给宁海表哥，姑姑也一直默许，这才让我隔三差五来季家小住。可最后姑姑做了什么？”
王清讽笑，吐出心中一直以来的怨愤：“姑姑竟任由季家为宁海表哥择了妻子。也罢，姑姑如此耍我，我自谋前程就是！”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王澜又是气愤又是心惊。气愤的是王清说这些话，心惊的是王清一个小姑娘，若无人背后挑唆，哪里会想到这些？
是谁在背后算计她？
“姑姑知道吗？”王清并不答话，苦笑：“京都皇宫，宗月已经当了皇后一载有余，堪为天下女子表率。我昔年嘲笑她不知检点，如今我竟连议亲都成了问题。”
“来人。”王澜唤来自己心腹，已经彻底心累，不愿与王清多说一句。
“给家中写信，叫他们接王清回去。我这里庙小，留不下王清这尊大佛！”
“回去就回去！”王清不肯示弱。
王澜盯着她，神色冷酷：“梁苏暮麾下军队势如破竹，岭南不肯屈居人后，与北郡联姻。海儿的婚事由季少主安排，承系的是季家和皇甫家两家的友谊。”
“两家联盟不散，哪怕皇甫嘉是个疯子，这桩婚事也要继续。”
“你是嫡女，可你也不睁大眼睛瞧瞧，王家在云梦世家之中排的上号吗？皇甫嘉再不济，也是皇甫如今所有适龄女孩中最为年长的，皇甫雅不在了，她自然前途无量。”
“宗月在京都当皇后，她出身宗家不假，可她后来亦被苏相收为义女，呵护备至。她手下的明月阁日进斗金，摘星楼杀手亦能以一敌百。这两个势力当初给梁苏暮帮了多少忙？所以，她稳坐皇后之位。”
“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这些人相提并论？”
“两家联盟不散，哪怕皇甫嘉是个疯子，这桩婚事也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