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让我去雁门关。”梁苏暮语无波澜:“他说我的根基在于兵权,只有掌握兵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更深层的意思,他们也都明白。
若梁苏暮此次不去,任凭手底下的将士们浴血奋战,折戟战场。
因此徒增的那些军旅亡魂,如何安宁?
若此事令他的士兵们寒了心,兵权不稳,又要如何?
梁苏暮掰过宗月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若我说,我也想去边境,你会如何看我?”
说此话时,他眸中隐约闪着希冀,拳头紧了又松。
这样颤抖又小心翼翼的声音,代表了他此刻的彷徨。
宗月瞧的心酸不已,叹了口气。
她伸手抱住梁苏暮,无声予他安慰。
眼前的男人不是神,不是永远顶天立地,他也会害怕,也会犹豫。
外人都以为他手眼通天,可生而在世,谁又不是苦难地熬着呢。
“昨夜收到消息,我一夜没睡。”梁苏暮继续道:“我生怕自己作出错误决定,害了他们的命。”
“我怕一闭眼,都是同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浑身泣血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宗月抬眸,她缓缓将额头与梁苏暮相抵:“当你说出‘错误’这两个字时,你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梁苏暮身子猛地一顿。
“去吧。”宗月继续道,她目光平静,带着些许安稳人心的力量:“京都有我。”
边境是你的地盘,有你最信任的将士兄弟,你不能将他们的性命视若无睹。
我爱你,因为你细心、稳重,因为你重情、重义。
所以你放心去,京都有我,我会为你守着你曾开拓的势力。
梁苏暮没有说话,一片静谧里,他似乎能清晰听到宗月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坚定而有力。
这一刻,宗月未曾吐露出口的话,他似乎都明白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尽管宗月现在不是他的妻。
“我会向陛下求一道圣旨赐婚,”梁苏暮忐忑道:“等我从边境回来,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这一刻,宗月觉得自己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心底某处突然柔软,若不是在梁苏暮面前,她几乎要泪流满面。
“好。”她点头,依偎在梁苏暮怀中:“你要平安归来,要记得,我在京都等你。”
“等你回来,我就嫁你。”声音缱绻温柔。
这个男人啊,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儿,梁苏暮才将宗月放下来。
“那你能赶得上六月千堂会吗?”宗月忽的想起什么,问道。
“我尽量在千堂会前赶回来。”梁苏暮语气中极不确定。
按照急报来看,雁门关战事已经十分吃紧。
此次一去,还不知要打多久。
宗月神色懊恼,小声嘟囔道:“也不知辽东过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大举进犯。”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梁苏暮上早朝时得到了答案。
继前一封急报后,就在上早朝的时间,第二封急报传来。
是边境将士拼了命传回来的消息。
云梦国,有人通敌。
边境的部署、城防、作战机会,总会留一份给京都。
不知是边境的那份泄露,还是京都的这份泄露。
反正结果是,辽东得到了云梦布防图。因此作战时如有神助,场场告捷。反观云梦军队,一直在被辽东压着打。
辽东也得到了京都局势的确切消息,比如垄断云梦兵器的岭南季家对皇位虎视眈眈,比如皇室式微一直被苏家打压,比如战神梁苏暮……耽于情爱,堕落心志。
综合考虑,辽东决定大举进犯,事实也证明他们的决定正确。
朝会上,许久无人说话。
奸细、叛徒,这样赤红的字眼,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彷徨的同时,也在猜测对方那张脸,是不是藏着卧底的心。
因为前朝就是出了诸多叛徒,导致整个皇室如同沙漏,最终亡了国。开国皇帝吸取教训,对叛国通敌之人的处罚十分严苛。
云梦已经百年没出过奸细了。
谁又能想到就在他们这一代,偏偏出了通敌之人,还导致边境战事失利,云梦痛失几座城池呢?
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内斗归内斗,终究只是家丑,可若一旦有敌国涉入,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们在自己的国度,与自己的国人斗得怎样死去活来都没关系。然而叛国,是原则性问题。
群臣心头俱骇。
但此刻,还不是解决此事的时候。
凡贩卖私盐者,只要贩卖一石(约100斤),便会被处以死刑。
朝廷欲以此严苛政令,警告百姓不要存侥幸心理。
现在梁苏暮拿出苏宗白贩卖私盐的证据,苏家派系众人登时脸色就变了。
梁苏暮调查苏家和明昭帝调查苏家,说一样也一样,说不一样也不一样。
一样的点在于,明昭帝是天子,梁苏暮是皇子,两人都代表皇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一样的点在于,明昭帝调查,苏家根本不害怕。
他们已经将明昭帝性子摸的透透的,明昭帝软弱自私,贪生怕死,绝不可能真的与苏家正面冲突。
但梁苏暮不一样,他根本毫不畏惧,边境数十万只听他命令的将士就是他的底气。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军令、虎符……那些将士根本不看的,他们只认梁苏暮的脸。
苏太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阴鹜盯着梁苏暮,警告道:
“贩卖私盐一事非同小可,摄政王说话前可要仔细掂量掂量。”
“所以本王拿了证据来。”梁苏暮面色平静,偏偏就这种平静更让苏家一派无法轻举妄动:
“几位看看就知道了。”
他伸手,将证据递给苏太后和苏家派系众人。
这些人才发现这证据被梁苏暮誊抄,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很多份。
可以想见,哪怕他们今日销毁这些证据,甚至杀了梁苏暮,都不可能彻底毁去证据。
他们翻看期间,梁苏暮身后无声聚集数十个亲卫。
“本朝有律令,天子卧榻,国无太子,由摄政王监国。”梁苏暮清冷的声音响起。
“苏相嫡子苏宗白,贩卖私盐,证据确凿,即日起押入大理寺牢房,等待后续调查。”
苏太后捏证据的手指泛了白色,她身体剧烈颤抖,额间青筋暴起,正欲说些什么为苏宗白挡下罪名,忽听梁苏暮道:
“前段日子陈将军污蔑本王,陈将军言乃苏家指使。真相如何并未调查,太后娘娘说苏相被冤枉,那便是吧。”
梁苏暮语气轻飘飘,却明目张胆透露威胁。
苏太后心神猛地一震!
她死死盯着梁苏暮,如果眼神能杀人,梁苏暮已经被她千刀万剐。
她张了张口,双手颤抖,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瞪着梁苏暮扬长而去。
摄政王回归,朝政大权尽握其手,明昭帝还没死,梁姓皇室还在,梁苏暮占据天时地利,苏家不可能公然与皇室对着干。
苏相和苏宗白,她只能保一个。
苏太后深深闭眼,掩去眸中哀痛情绪。
再睁眼,她气质陡然变化,冷酷至极,此刻她是一个真正的皇太后!
苏家并未真正交到苏宗白手上,苏相乃苏家掌舵人,他对苏家派系的影响远比苏宗白要大的多,哪怕他正在昏迷!
可苏宗白,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疼了十几年的侄孙啊!
苏家一派众人面面相觑。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今日,甚至之后数日,苏宗白可能都无法从大理寺出来了。
要么有新的证据足以洗脱苏宗白嫌疑,要么就是苏家谋反……
苏太后状态也不好,他们将她送至皇贵妃处便匆匆赶到苏家,询问苏相病情。
苏宗白在劫难逃,苏相万不可再出事了。
“这……这要怎么办啊!”
苏府,苏夫人心急如焚,哭的梨花带雨。
众人已经将苏宗白的情况告诉他。
苏夫人出身高门,出嫁前受家中宠爱,出嫁后得苏相疼惜,一辈子顺风顺水,从无挫折。
直至如今,丈夫为人刺杀昏迷,膝下一子二女,子入狱,一女性情温婉难当大任,一女魄力极大却嫁予仇敌为妻。
一帆风顺的苏夫人,从未遭受过如此巨大打击。仿佛一夕之间天崩地裂!
“母亲。”苏宗岚陪在她身旁,闻言面露痛色。
她握住苏夫人的手,给她以无声慰藉。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对视,皆是推三阻四。
片刻后,方有一人无奈出列:“眼下若要破局,只能相爷大人尽早醒来了。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苏夫人脱口问道。
“就只能去求摄政王妃了。”那人答道。
见苏夫人和苏宗岚各自瞪大眼,神色复杂,那人又解释道:
“苏家门下固然力量众多,可根丛复杂,除了相爷与大公子外,无人知其全貌。若贸然出手,只怕被摄政王察觉疏漏,进而抓住苏家把柄。”
“听闻摄政王甚是宠爱摄政王妃,摄政王妃乃相爷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