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望向自己主子，见宗月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懂了。
秋娥闭了闭眼，扬起剑驱赶着这群女子去偏殿。
她还没有资格决定她们的去留，若今晚他们赢了，许是可以的。但若输了，只怕他们还不如这群女子。
但赢又谈何容易，杀死明昭帝简单。但在这座皇城，云梦国的权力中枢，真正卧踞的厉害角色不是皇帝，而是苏家。
大殿上，趴在地上颤抖的明昭帝脸色涨红：“你放肆！端王妃，你放肆！”
“我偏就放肆了又如何？”宗月右手持鞭，左手提剑，一点点靠近明昭帝。
明昭帝则一点点向后退，最终依靠在案几两角处，勉强稳住了身形。
“这里是皇宫，你，你要干什么！？”明昭帝目眦欲裂。
宗月弯曲身子，蹲在了他面前，嘴角浮现讥讽的笑。
究竟是什么原因，令曾经意气风发的天子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昏庸无道也就罢了，堂堂天子，竟已如此没有风度。
若非那案几太过矮小，他是否还要从案几下钻过去？
他老糊涂了啊。
“陛下。”宗月的声音轻轻响起，明昭帝身体紧接着一颤。
离他很近，宗月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眸中闪过厌恶：“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问……”明昭帝两个支撑在地上的手再次往后退了退，他面上尽是惊惶。
“陛下为什么要勾结沈贵妃，暗害端王，还给端王下毒？”宗月语气轻柔。
“下毒？”明昭帝瞪大眼：“朕没给他下毒啊。”
“王妃，王妃，你听朕说，”明昭帝抓住宗月衣袖：“虎毒还不食子呢，朕不可能给端王下毒。”
“朕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真的！”明昭帝言辞恳切。
但宗月根本不相信。
“是么？”宗月反问，从怀中拿出那张记录了明昭帝与沈贵妃所有计划的纸。
明昭帝先是不明白，待看清后，面死如灰。
“虎毒还不食子啊，陛下。”宗月耸耸肩，喟叹一声：“所以说，不是我不想放过您，是您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沈贵妃呢？”宗月站起身，突然面色一冷。
扫视蓬莱宫一圈，看不见沈贵妃的身影。
倏地，她想到什么，挑眉，目光玩味盯着明昭帝，又向他身上甩了一鞭子，这才问道：“陛下，沈贵妃……不会是见有危险，自己偷跑了吧？”
明昭帝怔住，随即眸中燃起滔天怒火：“不可能！端王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休想挑拨离间！”
“贵妃心地善良，对朕的爱天地可鉴，你怎能如此羞辱她！？”明昭帝怒斥道，甚至隐隐有了反抗意识。
宗月惊了，她胳膊下意识动了动，虽明昭帝依旧瑟缩，可她还是被惊到了。
明昭帝，在她剑指他脖颈的时候都一副怂怂的样子，怎么在提到沈贵妃后，竟有了护犊子的精神？
她与玳瑁司水对视一眼，各自面面相觑。
但是很快她又镇静下来，护犊子又如何，明昭帝已是强弩之末。
只是不知沈贵妃究竟给明昭帝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这么护着她。
“既然如此……”宗月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她盯着明昭帝：“司水。”
“属下在！”司水出列。
“去寻一寻咱们的沈贵妃，将她带回来。”
“是。”司水领命。
“你不该想着对付梁苏暮。”宗月突然冷了声音。
明昭帝呆住，不知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若你不对付梁苏暮，我今日也不会到这里来。我可以很光明正大的告诉您，我是来取您的命的。”
明昭帝瞳孔猛然睁大。
“陛下，你愧为人父。”
明昭帝死死盯着她。
他嘴唇颤抖，手颤颤巍巍指向宗月：“朕有何不配！”
“朕为给他殊荣，还曾封了梁苏暮当摄政王！是他，是他！狼子野心，拿走了朕的权力就不想还回来！”
宗月听着这无耻的话语，狠狠朝明昭帝啐了一口。
“你给他殊荣，你封他当摄政王！”宗月冷冷瞪着明昭帝，拍手：“你放屁！”
她身后众人都别开脸，不忍看自家主母这样粗俗的时刻。
怕被灭口。
“需要我为您回忆一下吗？当日辽东大军压境，泱泱云梦大国，无一人肯奔赴边境打仗。是你！是你想让他去边境受死，想吞并他的势力，这才请求他去边境。”
“封他为摄政王，是他提的。你斟酌好久，认为梁苏暮有命去没命回来，这才答应了封他当摄政王。”
“你现在装仁义，你装个屁！”宗月气急，又对着明昭帝甩了一鞭。
明昭帝大气都不敢喘。
但他们不知道，刚刚平定仁义军骚乱的季宁远，再次踏上了去京都的路。
而京都，即便没有季家插足，也很快崩盘。
“这是沈贵妃与陛下勾结，想要王爷死的证据。”
司水面无表情，递给宗月一张纸。
“找不到沈贵妃与苏家勾结的证据，但找到了在宴会前一夜，发现沈贵妃与梁苏年的见面的宫女。”
“若我们迟去一点，这宫女就被灭口了。这是她的口供，上面有签字画押。”司水又递上一张纸。
宗月低眸，将视线落在了这两张轻飘飘的纸上。
第一张，清晰的记录了明昭帝与沈贵妃所有谋划，纸上大部分所写都在宴会被实行。
沈贵妃信誓旦旦自己有足以证明与梁苏暮私情的信物，至于从何得到，她没有说。
第二张，宫女清清楚楚将沈贵妃与梁苏年会面的事情还原，时间、地点、交流时长都清清楚楚。
宗月紧紧捏住了这张纸。
纸的边缘在她用力下很快浮现手印子。
她眸光不明，苦涩一笑。
哪里还需要沈贵妃与苏家勾结的证据？不是她看不起梁苏年，可单凭梁苏年，能拿到梁苏暮贴身之物吗？
无非是从她这里下手。
她平日里见不到梁苏年，梁苏年只能在苏家动手。
身为苏家的主人，如此大事，她的父亲会不知道，还是她的兄长会不知道？
曾经都是最爱她的亲人啊。
她眸中泪光浮现，终是打定了主意。
“司水。”宗月涩着声音道：“我们在京都有多少兵力？”
“这……”司水面露迟疑：“回王妃，您的兄长离京时，未免日后发生意外，已经将我们在京都的兵力全部带走。”
宗月愣住：“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王爷都是孤身一人在与苏家对抗？”
司水点头不语。
“天哪。”宗月心神俱震，不自觉后退半步。
她竟从不知晓此事，所以梁苏暮当日回京，已经抱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准备？
“你去告诉王爷麾下所有人，京都即将迎来大血洗。若他们日后还愿意追随王爷，便偷偷将他们送到大哥那里。”
“盯着点，别让不三不四的人混进去。”宗月吩咐道。
听她这话就知道不对，但眼下梁苏暮中毒昏迷，只能听宗月调配。
何况宗月的能力，司水毫不怀疑，他当即应是。
“王爷那边……”宗月手指微微蜷缩，轻咳一声：“派人去看着些，等我信号，收到就立刻带他出城。”
“王妃。”司水神色惊异：“您要做什么？”
他原本猜测宗月只是要给京都某些人一个教训，但现在……既要将王爷接走，那肯定不是小事了。
“这座皇城已经从根子里腐烂了。”宗月面无表情，抬手，茶杯中的水缓缓倾倒在地上。
她的心自知晓苏家利用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覆水难收。
“我要令这京都改头换面，要这云梦换个主人。你家王爷因中毒无法动手的事，我替他做。”
话落，宗月扭头，定定地盯着司水：“司水，你怕吗？”
她视线太过凌厉，明白了她话中意思，司水跪地。
“王爷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如同再造。原本司水就是要跟着王爷干事的，如今王爷无法行动，司水就替他来！”
“王爷王妃但有所请，司水碎骨不辞！”他声音铿锵有力。
“好！”宗月目光微亮，点头：“王爷麾下，有多少如你这样忠心又不怕死的人？”
“全体暗卫。”司水毫不犹豫。
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宗月对梁苏暮的御下能力向来敬佩。
“暗卫一分为二，一半人跟我入宫，一半人去保护王爷。王爷若有一根毫毛受损，你们就提头来见。”
宗月神色凛然。
“是！”
宗月颔首，顿了片刻，又吩咐将玳瑁他们叫来。
这些人与司水不一样，她看着他们成长，对他们每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晚晴、玳瑁、玲珑、秋娥、王虎、时羡。
这几个自始至终都跟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人，她难做决定。
宗月踱步走下来。
“我今夜欲做一件大事。”她深沉的声音响起。
“若成功，云梦改头换面。若失败，就此身陨此处。”
她盯着几人：“我与尔等主仆一场，我不逼你们。若你们想离开，随时可以走，我也不会怨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