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未骑马太久,两人并驾齐驱,间或宗月还要赶超季宁远,两人行进很快。
只出了京都一带没多久,他们在附近一个小城停下。
一如先前几站一样,望春阁早就守候在此,但不同的是,那里还停着一辆马车。
宗月走至跟前,利落下马,望向季宁远。
后者递给她一块黑色纱布。
“之后要走水路,有些东西不便让宗小姐看到,还请您蒙上眼睛。”季宁远声音温润。
宗月眼中闪过了然。
云梦国疆域广阔,但洛水河几乎将其一分为二,沿岸港口十分重要。
这些港口明面上属于朝廷,但事实上,世家占据了其中一大半,毕竟出了京都地界,朝廷影响力显著下降。
当然,每个世家占据了哪些港口,不能被外人知晓。
蒙上眼睛,自然是要绑上手。但宗月没想到,她紧接着被绑住脚套上了麻袋。
黑暗中,宗月脸不自觉抽了抽。
她被小心翼翼抱上马车,宗月挑眉,心中腹诽,季宁远手下这群人竟是随了主子,十分温柔。
在马车上没颠簸多久,宗月感觉自己被抱了出来。
抱她的人上了几个台阶,片刻后她就感觉身下的地面波荡不已。
宗月心中有了数,这是上船了。
船的主人显然没有刚上船就将她放出来的心思,宗月便也安安分分的躺在麻袋里,蜗居一角,一动不动。
茶壶中的茶水在空中显现优美的弧度,一滴未溅落到茶杯里。
季宁远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余光瞥向地上不远处的麻袋。
麻袋很大,里面弓身的人却小小的,季宁远望着望着,忽觉口中茶水没有了滋味。
怎么说呢?季宁远挑眉,瞧瞧自己茶杯,再打量打量那个麻袋。
颇有……口干舌燥的感觉。
他苦笑。
他不是苦行僧,虽不耽于女色,但这些年来房中女人不少,大多数时候都用于他泻火,不曾真的抬为小妾。
但对仇人之妻如此,他还是头一次。
为什么呢,季宁远不解,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麻袋罢了。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不同的是,麻袋中那个女人身材曲线玲珑优美,即便在麻袋中也显出与常人不同的小巧。
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麻袋中的宗月忽觉闷热,下意识小幅度动了动。
她动的小心翼翼,殊不知这一幕落在季宁远眼中,已经自成一道风景。
季宁远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出船舱,经过麻袋时目不斜视,吝啬于给其施舍一点视线。
他不能再在船舱待下去了,否则他真怕自己会做出不可控的事。
望春阁的暗卫众脸奇怪瞧着自家少主径直跳进河里,足足泡了好一阵儿才重新回到船上。
众人:“……”
甚至有人还指着脑袋向同伴眼神示意:他们家少主是受刺激了还是脑袋不太好使了?
他们心中纳闷,他们的少主心中也纳闷,他不是重色之人。
平生从未有这样急迫想做某些事的时候,竟然还惹他泡在河中。
原本极强的自制力可以令他忍住的。
就这样在河上行驶了两天两夜,中途换了宗月不知多少的港口,船也不是时时刻刻行走,毫无规律可循。
等季宁远觉得宗月已经无法预估起点和沿岸港口,这才大发慈悲将宗月从麻袋中释放出来。
再次见到阳光的宗月,觉得自己走路都是飘的。
“季少主待客之道果真别致。”她不轻不重讽刺了句。
季宁远还记得这两天的煎熬,每每跟套她的麻袋共处一室,总觉心中荡漾,日日衣服都要泡那一遍洛水,然后再自己烘干。
因此眼下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宗小姐做俘虏就要有做俘虏的觉悟。”
“容我提醒一句季少主,我已经成亲了。我的夫君是季少主宿敌,先帝膝下第三子端王。”
此时宗月已经走出船舱透气,平和的声音随风飘进季宁远耳中:
“若季少主不愿称我为端王妃,叫我梁夫人也是可以的。”
“只要我想,就可以让宗小姐没夫君。”季宁远语气有几分咬牙切齿。
宗月身影微顿,片刻后,她回神,眼神阴鹜盯着季宁远。
季宁远心中一哂。
“季少主。”宗月冷声道:“我劝你别拿梁苏暮开玩笑。”
季宁远摊手,不等他说话,宗月又道:“我平生没有什么迫切想得到的东西,凡人毕生所求我都曾拥有,那些东西于我而言如同过眼云烟。”
居高位的全部都支持宗月,那些虾兵蟹将,难道她还指望着他们能够给梁苏暮成功施压,逼梁苏暮娶了自己?
更别说庞锦薇、陈思吟之流,与宗月交情莫逆。
“我说过了。”季宁雅面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我来雁门关,是为联姻而来。没达到目的,我不会离开。若陛下是我的未婚夫,我如此行为,不算失礼。”
“岭南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梁苏暮整张脸都在抽搐,眸中怒火升腾。
“天下局势究竟如何,难道还需要朕一五一十告诉季小姐?朕实在没想到,亏季宁远与朕对峙多年,他的妹妹竟是如此一个不知廉耻之人!”
“朕的那些酒囊饭袋看不出来季宁远算盘,难道朕还能看不出来!?”
季宁雅还没说话,就被梁苏暮打断。
他口中说的天下局势,自是云梦三分,雁门关、岭南、京都皆已恢复元气,三足鼎立。
岭南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起事成功他们就是皇帝,凭什么要来与雁门关联手,只图谋一个第一士族的虚名?
季宁雅那幅说辞,骗得了他手底下那些脖子上没东西的人,怎能骗得过他?
什么联姻,什么余毒未清自愿献药,暗地里分明全是算计。
若非季宁雅身份特殊,既知她在雁门关便没有放她回去的念头,这才叫季宁雅好端端站在这,难道季宁雅还真的当自己是个东西?
季宁雅神色错愕。
她胸口不住上下起伏,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到底是被娇养着的贵女,骨子里自有矜傲,绝不肯被人如此羞辱。
想到兄长为自己传信,季宁雅眸中流光闪过,冷笑:“陛下以为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梁苏暮不意会听到这样一句话,顿了顿:“什么意思?”
那头季宁雅继续冷嘲:“陛下说我不知廉耻,偏偏自己也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都还在妻子娘家地盘上,就敢跟寡妇小姑子勾搭,还生生叫人有了身孕。”
“我看真正不知廉耻的是陛下吧!”
“无稽之谈!”梁苏暮怒目而视:“朕何时与寡妇小姑子勾搭?何时叫人有了身孕?”
且不说他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实际宗月也没有小姑子给他勾搭啊!
“陛下还不知道吧。”季宁雅从胸中油然发出讥笑:“前朝废太子之正妻,后与废太子和离的苏家苏嫣然,已怀有身孕。”
“她自称腹中怀的是陛下之子,已禀明苏家苏相与苏宗白,得了苏家首肯保护,正往雁门关而来。”
梁苏暮瞳孔微微扩大。
见状,季宁雅眸中闪过得意,杏目圆睁,方才被梁苏暮羞辱,她恨不得啐他一口,现下终于感觉好了很多。
若非兄长传信要她加快动作,她岂会如此着急?
算算日子,早就启程的苏嫣然,现在也快到雁门关了。
无论是京都还是雁门关,都从当初那皇权动荡中缓过神来,现下实力已趋于稳固,三方目前的微妙平衡即将打破,一触即发。
战争几乎就迫在眉睫,想统一云梦,非绝对武力不可达到。
她很快就得离开雁门关,因此近些日子才急了些。
但她再着急,也不是梁苏暮羞辱她的理由。
身为堂堂皇帝,竟如此没有风度,痛斥一个女子,委实令她失望。
她连眼色都没给梁苏暮留下分毫,怒气冲冲离去。
罢了,短时间内她都不愿意见到梁苏暮。
而梁苏暮也的确没有时间搭理她,骤然听闻自己有一个孩子,任谁都会心神恍惚。
他几乎是抓狂似的叫了李恒过来:“朕有一个孩子!?”
“啊?”李恒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当初在京都,朕被关在皇宫大牢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梁苏暮捏紧拳。
他仔仔细细想过了,自己从出生以来记忆基本没有断层,不可能出现失忆现象,最近两年就更不可能了。
唯独就是那段在京都皇宫大牢的时候,他因为中毒,记忆混乱。
隐隐约约的,他记得苏嫣然曾出现在自己面前,记得自己与宗月曾行了那事,但别的,就再也不知道了。
季宁雅说的话不会是假话,此事说出来对她没有好处,若非今日自己与她挑明,惹恼了她,只怕她都不会说出来。
想想苏家还真是藏得深,害怕他在路上将苏嫣然拦住,偷偷将消息瞒下。若非季宁雅脱口而出,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他不记得,自己碰过苏嫣然,还让苏嫣然有了孩子。
季宁雅言辞昭昭,他只能传唤李恒来询问情况。
显然李恒比他还不靠谱,更二丈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