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用说别的,在边境待了数年,所有的威信都是靠那一场场胜仗建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偷奸耍滑没有意义。
甚至于,他只需要好好站在那里,就可以极大地鼓舞士气。
站在高台上,梁苏暮轻咳一声,而后说起那些老生常谈。
他用内力将自己的声音外放,保证所有人都可以听到。
“前些日子朕受了伤,一直在休养,身体不大好,如今终于好全了……”
“先帝膝下三位皇子,朕是最小的。这些年在边境带兵,朕的本事先帝一直看在眼里……”
“先帝驾崩前曾写下遗旨,明确让朕继承帝位。但京都苏家不服气,联合二皇子一起暗害朕……”
“无奈之下,朕只能回到最亲近的地方——雁门关,朕与诸位将士们的家……”
“感谢诸位一路追随,二皇子睚眦必报,我等既已离开京都,便再无退路,再回去也不会被京都接纳,只是死路一条……”
“朕分明是正统,无奈却被乱臣贼子占领京都。烦请诸位将士与朕一起,待将来天光乍明,诸位皆是匡扶正义之师,名垂青史……”
“接下来,朕将宣布对各位爱卿的官职任免。”
“……”
“……宗瑾为左相,李恒为右相,二人共同打理朝政……”
“……陈将军为大将军,暂代所有军队……”
“……”
一整套的流程走下来,梁苏暮已经累的出汗。
他说的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无非就是安抚军心。
再告诉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啦,别想着回京都还会被接纳之类的。
这并不难,他信手拈来。
接下来的事便是解决住宿的问题了。
雁门关的城主府仅仅一亩三分地,要容纳那么多人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何况他已经称帝,君臣住在同一间宅子里,十分不合时宜。
“臣以为可以将城主府与周围几座宅子打通连在一起,暂做皇宫。”李恒拧眉,提议道。
“臣以为,咱们日后定是要重回京都的,雁门关的皇宫不必修建地太富丽堂皇。”宗瑾也附和着点头。
梁苏暮瞧着二人,十分欣慰,颔首:“的确,何况眼下粮草匮乏,没有那么多钱财修筑皇宫。”
“只是不知这样处理皇后娘娘会不会喜欢……”李恒面有疑虑。
这一下可难住了三人。
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定主意。
毕竟是未来皇宫的女主人,宗月的意见还是十分重要的。
凭宗月与三个男人的关系,若宗月不喜欢如此安排,只怕最后还真的不会如此安排……
三人悲催的发现,此事最终决定权竟不在他们手中!
于是个个仰头看天,再也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忽有下人一脸喜色进来。
“陛下!”下人拜见道:“皇后娘娘醒啦!”
三个男人霍然起身。
几人彼此对视,皆是瞳孔一缩,神情不自觉沾染喜意。
还是梁苏暮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向宗月住的屋子方向冲去。
宗月的身体还没完全大好。
其余小伤口倒是已经愈合,只有肩膀处的弩箭伤口还没好,缠着纱带尚隐隐作痛。
但望春阁都闯了,这点痛对于宗月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从婢女那里得知自己睡了好多天,宗月喟然叹息。
她是觉得自己狠狠睡了一个美觉,将在那湖面和望春阁十三层消耗的体力全部都补回来了。
至于伤口,根本没有什么太大感觉。
想来也是如此,之所以睡这么久,与她身体的疲劳程度脱不了干系。
正在愣神中,梁苏暮、宗瑾、李恒三人就已经跑来了。
宗瑾、李恒给宗月见礼,梁苏暮则是上前一把抱住宗月。
宗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深深陷在他的怀抱里。
她低声轻笑起来。
梁苏暮将她搂的越来越近,声音低哑:“你总算醒了。”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宗月撇撇嘴,从他怀抱中出来。
“你终于醒了。”她望着梁苏暮,目光星亮。
“对不起。”梁苏暮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垂眸:“是我的错。”
“与你有何干系?”宗月摇摇头:“是坏人的错。”
“明昭帝被我杀了,沈贵妃殉葬,熹贵妃与季家关系不错,可做人质,被我安排到了安全的地方关起来。”
“至于梁苏年……”宗月咬了咬下唇,望向梁苏暮的目光充满歉意:“对不起,我没能将他怎么样。”
“田老太爷德高望重,何来僭越一说?”季宁远依旧神色淡淡,示意玉檀上前扶起田老太爷,也算是给了个台阶。
“那就这么商议定了,”他衣袂翩翩:“岭南暂不出兵,至于究竟何时出兵,听本少主安排。”
季宁远方才与田老太爷的交锋,众人都看在眼中。连田老太爷都败下阵来,何况他们?
是以众人皆十分听话应声:“谨遵少主吩咐。”
田老太爷拂袖而去,季宁远眼也未抬。
这一切,皆被潜伏在岭南的梁苏暮暗卫知悉。
有关岭南内部不和的信件,被快马加鞭,翌日送至梁苏暮桌前。
梁苏暮大手一挥,在回信上写了几个大字:
激化矛盾,令岭南主动出兵。
办完这一切,梁苏暮面上浮现几分狡猾与痛快来。
雁门关虽然扣留了季宁雅,但对外的名义却是季宁雅在雁门关做客,被奉为座上宾。
岭南本就出师无名,雁门关不能当那个老好人,给岭南出师有名的机会。
季宁远运筹帷幄,筹谋一世,不知道他能不能算得,自己手下人阳奉阴违,私自出兵?
届时岭南率先挑衅雁门关,谋朝篡位的名声,是彻底无法洗刷了。
注重声名,一辈子为了季家发展的季宁远,能受得了吗?
最好岭南内部两极分化,敌人越弱,对雁门关自然越有利。
身处岭南的暗卫收到回信,登时明白该如何做。
月上中天。
田家。
田老太爷狠狠摔了茶杯:“竖子!!”
管家闻声上前,神色惊惶:“老太爷,您这是……”
“黄毛小儿, 拿着鸡毛当令箭!”田老太爷又咒骂一声,眸中满是怒火。
管家当即跪下来,哀求道:“老太爷,您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啊,千万不可大动肝火!”
田老太爷瞥他一眼,没说话。
“老奴不知您为了什么生气,可老奴斗胆猜测一句,”管家小心翼翼道:“若是为了什么家族的年轻子弟生气,那大可不必,寻他们当家人不快便可。”
“哪怕是您舍不下脸去为难小辈,您也有自己的小辈啊!少爷小姐们都孝顺,叫他们为您出头,没有人会不愿意。”
知道管家是误会了,田老太爷没有辩驳,只问道:“若也无法为难他们当家人呢?”
季家一整个大家子,哪个不是老狐狸!
“啊。”管家神色茫然又为难:“那不如……阳奉阴违?”
田老太爷眼前一亮。
管家在田家侍奉几十年,他倒是没有怀疑管家忠心,认真考虑了管家的话,若有所思。
“你去趟陈家,将陈老爷子请来。”片刻后,他吩咐道。
“是。”管家垂眸,遮去眸中不明情绪,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
田、陈二家宅子离得不远,半刻钟后,陈老太爷坐在田老太爷对面。
“不知老兄唤我来做什么?”陈老太爷笑的乐呵呵的,抿了口茶。
两家是姻亲,联系向来紧密,他也与田老太爷私交甚好。
“老弟对季少主的命令如何看?”田老太爷沉声问道。
“这……”陈老太爷目露迟疑之色,眼珠转了转,试探着开口:“老兄的意思是……”
“那黄毛小儿,瞻前顾后,焉有我岭南风范!?”田老太爷冷哼一声:“难道老弟以为季少主决策正确吗?”
“这倒不是。”陈老太爷摇了摇头,又抿了口茶。
“老兄也知道,我向来惟您马首是瞻。不如这样,老兄你说如何做,我就如何做。”
田老太爷与他对视,知晓他所言非虚,面色好看不少。
“我计划率领一队兵马,暗中对雁门关出兵。”他声音发沉。
“届时战争打响,就算是季宁远想不打,也容不得他不打了。”
“可若事发,季宁远来问罪怎么办?”陈老太爷蹙眉,略有些迟疑。
田老太爷胡子一吹:“你怕他作甚?岭南姓季,可难道就没有我田、陈二家的一席之地?我就不信季家能眼睁睁看着季宁远问你我的罪!”
“你我是何等身份?季宁远又是何等身份!”
“既如此……”陈老太爷沉吟片刻,爽快应声:“好!”
他跟田老太爷其实是一样的想法,田老太爷看季宁远不顺眼,难道他就看季宁远顺眼?
岭南多少人磨刀霍霍想出兵?偏偏季宁远一直压着。他之所以不出头,无非是叫田老太爷当那个出头鸟罢了。
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加上在岭南本就地位高,是以很快便伪造了文书,派遣一支部队直捣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