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之死，除了有皇室、皇甫家手笔，更有季家兄妹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抬眸：“苏相不想想，为何苏小姐会被众人联合毒害吗？”
一年多了，她昨夜终于重又看见季宁雅出现在众人眼前。
宗月眸中冷嘲，季宁雅精通医术，更是与她前世私交甚好，因此她对季宁雅丝毫不设防。
季宁雅正是钻了空子，才给她下了第一次毒。之后虽然她及时收手，可做了就是做了。
听闻她死之后，季宁雅悲痛难抑，深居简出。只怕是良心难安吧？
“平阳郡主想说什么？”
闻言，宗月语气平静：“苏家身为四大家族之首，尾大不掉。多年以来深受各方势力忌惮，被其联手对付是常有的事。”
“不仅如此。”她语气中意味深长：“苏家内部的矛盾也不少吧。”
苏相霍然抬头，锐利的眼眸紧锁宗月。
可宗月却不肯继续说了，她只道：“我同苏公子交好，因此想劝相爷一句。此次苏家遇难，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苏相陷入沉思，宗月则缓缓踱步，去了苏宗白处。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以父亲之睿智，他会明白的。
苏宗白显然比苏相憔悴许多，不过一夜功夫，他下巴胡茬似是疯涨，发丝凌乱，先前风光霁月的模样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宗月瞧的心酸不已。
见她过来，苏宗白并没什么反应。
宗月隔着牢笼见苏相，此刻却命人打开门，抬步而入。
“苏公子。”她行礼。
“不知郡主来做什么？”苏宗白声音冷淡：“在下这小庙，何曾容得下郡主这尊大佛？”
“我来看您，苏公子又何必恶言相向？”宗月眼眶微红，下意识唤道：“兄长……”
却是这一声兄长刺激了苏宗白：“郡主说笑了，在下从不曾有郡主这个妹妹。”
“郡主出身宗家，乃摄政王心上人。与在下这个身份卑微的阶下囚有何关系？”他冷笑。
“兄长到底还是怨我。”宗月哽咽道。
“在乎，才会怨恨。”苏宗白抬眸与宗月对视，目光无丝毫波澜：“在下与郡主素昧平生，并无怨恨一说。”
宗月默然，不再出声。
可她依旧呆呆站立原地，似是不打算离开。
“若郡主无事，便离去吧。”苏宗白道：“在下并不想看到郡主。”
“兄长。”宗月哽咽失声，良久才问道：“月满楼巷尾的那家糕点铺子，还做绿豆糕吗？”
她前世年龄尚幼时，迷上了那家铺子的绿豆糕。偏偏母亲怕她长蛀牙，命令全府不准给她买。
只有兄长会在每日从私塾回来时，为她偷偷带来几块点心。
此事除了她和兄长，无人知晓。
她话落，苏宗白身体猛地一颤，再不复先前淡然。
他缓缓抬头，视线精准无误落在宗月脸上，声音颤抖：“你，是苏宗月？”
宗月点头：“是我，兄长。”
苏宗白不语，却是猛地掀翻桌子：“好，好啊！”
他眸中充斥着失望：“我苏家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死而复生，却不曾让家中长辈知晓。
联合外人一起害家族陷于危难。
他的小妹，怎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难怪当初救睿王妃时你那般积极，中途表现又那般出色。”苏宗白冷着脸，嘴角扯了扯：“与睿王妃一母同胞，又如何看不出她那些暗号？”
“兄长，我……”宗月手足无措：“我不是故意不告知你们的。”
“我问你，梁苏暮可知晓此事？”想及梁苏暮当初三番五次跟他暗示，苏宗白脸都黑了。
宗月不知他为何提起梁苏暮，愣了片刻，随即否认：“不曾。”
她重生在宗二小姐身上一事，不曾告诉任何人。
“当真？”苏宗白拧眉，紧紧盯着宗月。
“当真。”宗月神色自然。
苏宗白神色稍霁，他自己的妹妹，自己还是知晓的。宗月没有说谎。
可随即他面色又难看起来，若不是宗月告知梁苏暮，那当初梁苏暮是怎么猜到宗月就是小妹的？
他多番照拂小妹，难道是早就有所企图吗？
“你走吧。”苏宗白面色忽然冷淡下来：“我没你这样的妹妹，苏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兄长是怪我，未曾给家里通风报信？”宗月苦笑：“可我又何尝不是太多无奈？”
“你如今与梁苏暮情投意合，风光至极，而我不过求阶下囚，怎敢怪你？”苏宗白语气讥嘲。
“我方才去看过父亲。”宗月叹息一声：“父亲老了。”
她眸中充斥着哀伤：“苏家内部积弊已久，我不是不给家里报信，而是欲为家族下一剂猛药，令父亲和兄长有机会大刀阔斧对那些人整改。”
梁苏暮正将双手枕在脑袋后，翘着二郎腿哼小调，这些日子在大理寺监狱，他倒是难得清闲。
听见宗月声音，他如鲤鱼打滚般猛地站立，挺起身子。
宗月看得好笑。
她身份特殊，狱卒亲自为她打开了牢门。
宗月抬步进入。
梁苏暮下意识深呼一口气，与她对视。
两人也有好几天没见了。
原本宗月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数落他、质问苏嫣然的事、问问他的后招……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她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眼前人的双眸盈满情愫和思念，双手无处安放，甚至略有几分紧张。
她叹了口气。
“时至今日，”宗月沙哑着开口：“你……可曾后悔？”
后悔暴露武器库，只为了守住云梦疆土，为了保护云梦百姓。
而回到京都，上至天子，下至平民，无一人能理解他、保下他。
他后悔吗？
梁苏暮一怔，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但很快摇摇头，语气轻松：“没什么好后悔的，我现在吃好喝好，也并不算落魄。”
“你吃好喝好。”宗月轻笑出声，打趣道：“李恒可是急得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梁苏暮耸耸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他素有能力，做这些事累不到他。”
“若他知晓你这样讲，恐怕不肯白白为你卖命了。”宗月挑眉。
她拉着梁苏暮，坐到牢中简陋的椅子上，正色道：“长话短说，我来找你有三件事。”
“你肯不肯娶我？”她冷不丁问道。
“那是当然。”梁苏暮不假思索：“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人选，就是你。”
“那就好。”宗月点头：“我会征得父亲同意，嫁给你。”
“可我尚在牢中，没有洗脱罪名，更没办法筹备婚礼……”梁苏暮说着说着突然愣住，盯着宗月，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在牢中娶你？”
“对。”宗月答得干脆。
这件事很突然，她其实也决定得很突然。只是当日在城门之上决定自始至终追随他，苏嫣然走后又觉得索然无味、这么一直有婚约但不成亲实在不是办法。
她向来是雷厉风行的人，名声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也没有什么女子太主动会落得凄惨下场之类的想法。
还是那句话，他若无情她便休，可若他有情，她自然也不愿让他受委屈。
“不行！”梁苏暮剧烈摇头，拒绝：“现在不行。”
“为什么？”宗月抿唇，眉间下意识皱起：“我能搞定父亲，哪怕父亲不同意，我也会嫁给你。”
“不行。”梁苏暮握住她的手，语气中饱含歉意：“我身在狱中，无法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我不愿委屈你。”
“我不觉得委屈。”宗月摇头，望着他坚定道：“只要你是对的人，我就不委屈。”
“我当然是对的人！”梁苏暮有些炸毛，可语气里还是不赞同。
“那就这么决定了。”宗月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之后会让杨管家筹备，你等着娶我就好。”
梁苏暮嘴唇轻抿，盯着她。
宗月毫不示弱，与他对视。
她太过坚持、眼神太过凌厉，片刻后，梁苏暮败下阵来：“不该如此……我更想让你风光嫁给我……”
而不是像她计划的那样，在牢中匆匆成婚，甚至无人知晓，无人送上祝福。
现在成婚，苏相肯定不会同意的，她还要面对亲人的反对、顶着苏家的压力。
宗月却没再说话了，她不会改变主意。
“好吧，这是第一件事。”梁苏暮耷拉着脑袋：“另外两件事是什么？”
“陈将军当堂指认你，对你私自铸造武器库一事供认不讳。他曾是你麾下得力干将，他亲口指认，在众人看来可信度都很高。”
如今，云梦百姓支持梁苏暮，可他们力量太弱。云梦官场大大小小的苏家官员都不支持梁苏暮。
“他一向对你忠心耿耿。”宗月蹙着眉：“突然反水，思吟不解，都快急疯了。”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下意识的，她手指微微蜷缩。
不知为何，瞧见被亲信背叛但依旧淡然自若的梁苏暮，她就是无来由觉得梁苏暮知道些什么。
不知为何，瞧见被亲信背叛但依旧淡然自若的梁苏暮，她就是无来由觉得梁苏暮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