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点出两人身份,战玉轩倒也不恼,从容举起茶杯,回敬季宁远。
“不知战公子和战小姐来我岭南做什么?”季宁远问话直接,隐隐带了压迫。
战玉轩神色未变,他正想说话,却听怀中小人忽然娇滴滴道:
“哥哥,囡囡想吃桂花糕。”
话落,季宁远眼神有一瞬间变化。
小姑娘想吃桂花糕,他心爱的女子,也喜欢吃桂花糕。
战玉轩语塞,他无奈地盯着自家妹妹,虽知晓她不会轻易胡闹,一时却也看不出她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但她闹得厉害,他只能被迫求助季宁远。
“季少主……”战玉轩神色有几分羞赧:“不知府上可有桂花糕?”
“有的。”季宁远瞧了一眼玉檀,后者领命退下:“我叫人去取。”
“多谢季少主。”
被打了这样一个茬,屋内气氛缓和不少。
战玉轩清了清嗓子:“我与家妹到这里来,是奉我国陛下之命,从季少主这里收购一些兵器,不知季少主方便否?”
话落,季宁远骤然蹙眉,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战玉轩。
后者神情坦然,正襟危坐,显然有经得起任何考验之意。
但这事不对。
北荣新帝登基,便逢上三年大旱。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怎会突然购置兵器?
北荣不似云梦,云梦皇室式微,但北荣新帝励精图治,中央集权十分稳固。
既无外敌入侵,亦无内战耗损,突然购置兵器做什么?
此举太过奇怪,季宁远一时没有说话。
战玉轩也知此言漏洞颇多,张口解释道:“季少主也知我国三年大旱,如今国力空虚薄弱,陛下眼界开阔深远,恐有人趁此时对北荣发难。”
“偏偏国内最先休养生息的并非这些铸造生意,无奈之下,陛下便命我来岭南购置。”
战玉轩怀中有个包袱,说完之后,他打开包袱,毕恭毕敬取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来,递给季宁远。
是北荣皇帝给战玉轩下的圣旨,以此证实他所言不需。
有了这东西,季宁远就是再怀疑也不好表现出来。
没有将生意主动推开的道理,他当即微笑:“自然是方便的。”
“只是贵国订购的兵器多,岭南一下子拿不出来,战公子需要在这里等候几天,您觉得呢?”
他笑意不及眼底,购置兵器哪有将四五岁孩童也带上的?
季宁远所言正是战玉轩的目的,于是战玉轩颔首:“善。”
玉檀悄无声息走近,将桂花糕呈递给战雅丹。
战雅丹欣然拈起糕点,吃得津津有味。
季宁远瞧见这一幕笑了,右手扣动扳指,状似无意道:“听闻贵国长公主之女流落民间,不知如今寻到了没?”
这是怀疑战玉轩目的不纯、来岭南实为寻找长公主之女的了。
按照时间线推算,这个女儿只能是长公主流落民间时生的,找到这个女儿,便意味着找到长公主流落民间的夫家。
分明是北荣国的长公主,却来了云梦国,真是叫人惊讶。
战玉轩抬眼,与季宁远对视。
两个男人目光接触,火药味十足,甚至对彼此心中那些小九九,都猜的八九不离十。
战玉轩神色未变:“有关母亲之女流落民间的传言,不过无稽之谈。”
“母亲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我怀中抱着的家妹,战雅丹。”
如此处变不惊之人,哪怕是个女人,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这个女人的确是那些人派来的吗?这么多年了,他们竟还不肯放过巫族?
宗月耸肩,无奈地笑着。她伸手,拍拍柔星胳膊:“星星,你父亲唤你,快过去吧。”
柔星的父亲那近乎看死人的视线,她实在是顶不住。
“可是……”柔星犹豫了,抬头与宗月对视。
她比宗月低了半个头,从宗月的角度看过去,能够将小姑娘眸中的纯真与担忧看的清清楚楚。
柔星与父亲感情甚好,从未忤逆过父亲。如今为了宗月,这么个胆小儿的姑娘竟会敢跟父亲说不了。
宗月看在眼里,只觉心中一片柔软:“月姐姐不会有事的。星星父亲睿智豁达,看在星星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我。”
巫天冷眼瞧着她。
宗月如此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出事,柔星这才放下心,缩着脑袋,如同个鸵鸟一般小心翼翼挪到巫天身边,模样乖巧。
巫天气笑了,瞧她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虐待柔星了呢。
巫天伸手,坏心地在女儿头上抓了一把,这才笑眯眯道:“今日怎么离家这样久?”
“路上出了小意外。”柔星耷拉下脑袋,委屈巴巴:“爹爹不知道,您差点就见不到星星了!”
他方才已经听柔星说起宗月是她救命恩人,怎会不知自己差点失去女儿?
巫天有心想训斥柔星几句,至少叫她日后不要这样贪玩。只是场合实在不对,这里的人也太多了。
柔星堂堂巫族公主,若他当真在众目睽睽下责备了她,只怕要娇气地哭鼻子了。
最最重要的是,女儿如此委屈,他看见了,就狠不下心来斥责。
“星星今日受惊了,先进去休息可好?”巫天这样说着,却示意柔星身后悄然过来的侍女,让侍女带柔星回去。
“我不进去!”柔星声音大了些许,瞪大眼睛,无声抗拒着。
她扯着巫天衣角,又指着宗月:“爹爹,这就是月姐姐,若不是月姐姐,我今日便活不下来了。”
巫天这才装作是刚看到宗月一般,朝宗月点点头:“不知小姐芳名?”
“宗月。”宗月微微一笑。
“小女性情顽劣,给宗小姐添麻烦了。”巫天客套道。
他不出世,自然不知宗月是谁。因此也就不知眼前人在外面的世界多么惹人注目,这个仅有二字的名讳对于云梦国百姓而言又是多么如雷贯耳。
两人虽间隔很近,心也很近,但某种程度上,横亘于两人中间的也是万千沟壑。
“我庆幸你能来。”宗月抬头:“你在这个时候来京都,实在是我最近生活中难得的慰藉。”
庞锦薇对她来说其实意义很大,前世没有真心朋友,嫡姐又因着苏家再无法与她交心。
而庞锦薇心性单纯,两人相识很早,关系甚笃。
连日以来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击垮,哪怕父亲和梁苏暮都说了不准她参与,可她身处旋涡,夹在双方中间,夜夜难以安寝。
幸好庞锦薇来了。
他嘴角扯了扯,讥嘲道:“若非您不义在先,我焉敢有不敬之举?”
皇后气的身体颤抖,良久不语。
“我的小妹,平阳郡主,五日前来皇家寺庙祈福,离开时在山脚下遇刺,是不是您做的?”宗瑾逼问道。
他比皇后几乎高出一个脑袋,此刻居高临下逼问,气势凌人。
“是又如何?”皇后梗着脖子,眸中无甚波澜:“区区贱婢,死了就死了。”
“我为您尽心尽力做事,您就是这样对待我?派人刺杀与我关系最好的小妹?”宗瑾嗤笑:“皇后娘娘,御下之道,您一点不懂吗?”
她一目十行将信看完,已经是目眦欲裂!
她的长兄,出事了!
难怪梁苏暮临走时不肯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的长兄危在旦夕,她如何能在这方寸之地安寝?
宗月瞬间手脚大乱,慌慌张张如行尸走肉收拾东西,直奔苏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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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梁苏暮带着卫一和司水向苏家赶去。
只是在必经之路上,前方隐隐绰绰出现一群黑影。
梁苏暮凝眸,抬手,示意身后的属下停下。
卫一和司水不动声色护在梁苏暮两边。
听得他们过来,那几道黑影转身。
个个儿是一袭黑衣蒙着面的杀手,举起泛冷光的剑向他们刺来。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比起这些杀手,当初在海上刺杀宗月的那群人不知有多温柔。
当然,二者的差异只是因为目的不同罢了。
海上那群杀手,目的只为圣旨。眼前这群杀手,却是要梁苏暮死。
月黑风高夜,杀人祭天时。
梁苏暮咬牙,凭以一敌百之势,生生在众杀手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只是来祭拜生母,就连带宗月来都是一时兴起,可想而知他根本没带多少属下。
眼前的杀手却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来的,人数众多,武功招数深不可测,又个个出手狠毒。
梁苏暮持剑的手根本不敢停下。那群杀手前赴后继,竟是以车轮战的招数,一定要他死。
“王爷!”司水在雨中目眦欲裂,袒护在梁苏暮身前:“王爷,你快走,属下为您垫后!”
今日先是苏宗白与太子起龃龉,而一向打不过苏宗白的太子竟将苏宗白刺伤。
如今王爷去苏家的路上又碰见如此硬茬的杀手。
京都盘踞的两大势力,竟在一夜之间双双出事。
司水和卫一不懂政治倾轧,可就算是用脚想,都知今夜之事不简单。
如此恶劣的境遇,他们绝不能将王爷留下,也绝不能将王爷被杀手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