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上首走下来,将苏夫人揽住,苏夫人在他怀中不住伸手打他,而他的臂膀坚定有力,始终禁锢住苏夫人。
苏宗岚和梁苏年悄悄别开脸。
父母亲的恩爱,真是叫人受不住啊。
“孩子们大了,自有孩子们的生活。”苏相好似一夕之间苍老了几十岁,他语气疲惫:
“便随月儿去吧。”
“抛开别的不说,梁苏暮人很好,说明月儿眼光不差,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梁苏暮再好,哪有父母对她好。”苏夫人语气哀怨:
“她走那么远,若有人欺辱她,我们也鞭长莫及,无法为她撑腰……”
说到最后,她又挣扎起来,想要将宗月拦回来。
“她会回来的。”苏相轻声道,语气坚定。
…
一路颠簸,接连赶了几天几夜,宗月终于在昏昏沉沉中抵达云城。
宗家人早就得到消息,全员候在门口迎接。
宗月已是镇国公主,更是摄政王妃。而无论是宗老太爷还是宗二爷,目前都无官职在身。
“见过摄政王妃。”
宗月自马车上下来,就见宗家几位俯身向她行礼。
“祖父,二伯父、二伯母。”宗月上前,亲手将几人扶起,心情平静。
云城百姓也得到了宗月回来的消息,众人从城门口回宗府虽极为低调,依旧被认了出来。
所经之处,俯身行礼者数不胜数。
就这样到了宗府,宗月抬眸,眺望头顶牌匾。
再次见面,已是满心唏嘘。
“公主,进去吧。”二太太自身后托住她,无声安慰道。
宗月抬步而入。
宗府内的一切陈设还如往昔一模一样,似乎没变分毫。
府府中下人已不似她离开前,只有梁苏暮在时才会恭敬行礼,现下他们见到她,已经学会波澜不惊而恭谨拜见了。
昔日一别,已然物是人非。宗月衣袖下的手无声捏紧,想必她日后回了京都,也是如此。
“府上早就备下丰盛佳肴,为您接风洗尘。”
“还请王妃落座。”二太太态度熟稔,语气热情。
也对,她算是如今宗家跟宗月关系最亲近的人物了。
宗老太爷与宗二爷朝着宗月举杯,他们还在上首,可下首那个人才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回来就好,”宗老太爷语气平平:“云城安宁,回来就好好歇息。”
“是。”宗月点头,再无话了。
当初因为宗老太爷怂恿默许宗冉给梁苏暮下药勾引他,他们与宗月之间的隔阂不可谓不深。
宗老太爷自诩长辈,不肯放下面子,宗月就更不肯了。
“王妃可要见见翎儿?”二太太打着圆场,问道。
宗二爷和二太太的女儿,被取名宗翎。
“好啊。”宗月欣然应允。
二太太眸中流露喜意,忙令人将宗翎抱过来,小心翼翼捧至宗月跟前。
“王妃瞧瞧。”二太太语气轻快,将宗翎送至宗月怀中。
两个姑娘隔了整整十五岁,宗翎对宗月没有丝毫威胁。而宗月身份不同,若宗翎能得了宗月青睐,日后也算是有个保障。
宗月将那娇娇软软的小人儿接过。
小姑娘还没过百日,浑身被柔软襁褓裹住,只有在屋内才敢将头露出来。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宗月凑近闻了闻,眉眼柔和,心都要被小姑娘软化了。
原来幼崽是这样令人欣喜的存在。
“王妃若是喜欢孩子,也可以自己生一个。”二太太见她喜欢宗翎,心中喜悦,嘴上就没了把门的:“王妃打算和王爷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宗月逗弄宗翎的手一僵。
二太太直至此刻才发觉出言不妥,忙歉意道:“是我说错话了。”
“无妨。”宗月轻轻摇头,温和应声。
二太太也不算故意的。
她从自己手上取下手镯,材质是上好的羊脂玉,整个云梦国也不过有三对,是她从梁苏暮聘礼里面搜刮来的。
“头一次见,时间仓促,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便将这羊脂白玉环送给翎儿吧。”她道。
但愿宗翎日后长大,能如这羊脂白玉环一般,品行高洁,晶莹剔透。
这对手镯价值不菲,二太太瞧了便知宗月态度,也不推辞,当下就接过:“那妾身就替翎儿谢谢王妃赏赐,等日后翎儿大了,定要让她日日佩戴,成婚时还要给她当嫁妆呢。”
她在试探宗月口风。
“翎儿是我妹妹,何谈赏赐一说,”宗月好笑摇头,看出二太太心中盘算,也没点破:“我那里有不少好东西,日后翎儿大了,我都给她送来。嫁妆精贵,哪里需要十几年前的白玉环呢?”
二太太但笑不语。
有了二太太和宗翎暖场,一顿接风宴虽没吃的宾主尽欢,倒也热热闹闹。
宴罢,宗老太爷脸色僵硬,带着宗二爷匆匆离席。
尤其是晚晴,虽当初在温泉山庄练了功夫,可她到底是女子,力气小,在辽东刺客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的招式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晚晴渐渐不敌,垂下脑袋。
与她对打的辽东刺客杀红了眼,生生逼的晚晴退至绝境,大砍刀刺入她胸口。
血流遍野。
然宗月和陈思吟皆在鏖战之中,无人察觉此处异样,因此也就无人察觉,从草丛中渐渐伸出长钩,将失血昏迷的晚晴勾走。
宗月和陈思吟背对背站立,辽东刺客将她们围了一圈。
“臭婊子!”刺客首领啐了一口,辱骂道:“逃?还想往哪里逃!?”
他们渐渐逼近二人。
“郡主。”陈思吟声嘶力竭:“我护送您出去。”
“不可!”宗月否决:“要么两个人一起出去,要么今日我们一起命丧此处。”
她深深闭眼,再抬眸,已是眼神嗜血,而其浑身沾满了血迹,独独站在那里,宛若自地狱中走出!
“战吧!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我辈绝不畏惧!”宗月一手执剑,一手高扬长鞭,朝这些辽东刺客冲去。
李恒率人赶到时,场面一度失控。
宗月和陈思吟早已麻木脱力,只有四肢肌肉还在僵硬且机械地挥舞着。
李恒立刻示意手下加入战局,将二人救出。
倒在李恒手下怀中的那一刻, 陈思吟和宗月立即昏迷过去。
李恒:“……”
他咬牙,命令属下留个活口,其余全部就地格杀。
谁都没有忘记云梦叛徒一事,这群突然出现在京都的辽东刺客,当然是最好的突破口。
……
陈思吟昏迷了三日,而宗月,整整昏迷了五日。
她在宗府醒来。
醒来时,宗瑾还趴在她床前,只是早已因疲惫昏迷过去。
见他如此,宗月眼眶微红,心中似有暖流涌过。
片刻后,李恒手中端着药,推门而入。
他进来,见宗月两个眼睛滴溜溜瞧着他,先是一顿,随即冷哼一声,重重将药摔在床前的桌子上。
“郡主既然已经醒了,草民就告退了。”李恒冷声道。
“是你救了我?”宗月蹙眉。
李恒不是很讨厌她吗?而且她也很讨厌李恒。
这样算怎么回事。
“您还是将这笔恩情算在王爷身上吧。”李恒语气冷淡:“若非王爷临走前交代一定要保护好郡主,鄙人绝不会来这里。”
事实上,梁苏暮在打听到那日宗月来端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就将他臭骂一顿,还说在他走后,若宗月出事,统统都算在他头上。
如此丧权辱国条款,这让他如何能忍!?
好吧,再不能忍,他李恒也忍了。
原本宗月一直安安分分,还算让他省心。谁知去了皇家寺庙一趟就被辽东刺客追杀,真不知道什么煞星体质!
“当然,郡主若执意要将这恩情归还鄙人也可以,”李恒又冷着脸道:“鄙人只需郡主一个回报,就是离开王爷。”
宗月轻嗤一声。
她直视李恒,即便是躺着也气势不减:“你,休,想。”
李恒耸了耸肩。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对了。”李恒犹豫半晌,睨着宗月神色,觉得自己不需要照顾这个坏女人心情,当即道:“有个坏消息要告诉郡主。”
“什么坏消息?”宗月眯眼。
在他李恒嘴里的不都是坏消息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郡主身边那位婢女,”李恒顿了顿:“失踪了。”
“什么意思?”宗月色变。
“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郡主那位婢女的踪迹,后来生擒了个辽东刺客,恰巧是与您婢女对打那一位。”
李恒语无波澜:“他说他将您婢女大砍一刀就没再管了。我们确实根据线索找到了您婢女昏迷的地方,血流成河,但其身体不知所踪。”
换句话说,就是死了,但尸体被带走或被山中野兽叼走。
或者是还活着,但被人掳走了。
不管哪一个,都不算是好消息。
宗月沉默。
李恒却是不管不顾,径直离开了。
宗月呆呆望着窗棂,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晚晴……晚晴怎么会……失踪!?
她骤然抓紧床单。
自从在云城晚晴向她表明忠心,之后宗月对她无比信任。海上、今日,几度出生入死,几度将后背依靠。
昏迷后的晚晴自然没有能力离开,比起被野兽叼走,她更倾向于有人带走了晚晴,可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