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入睡,必定浅眠,稍有风吹草动便清醒,使得她院中众人在她睡下之后,连翻个身子都不敢。
一直到五日后,二太太以她名义举办的秋日宴到来。
昔年王澜回家省亲,王家为她举办宴会接风洗尘,云城的贵族女眷几乎全员出动。
彼时王澜也不过季家一位庶老爷的妻子而已。
而今宗月身份不同以往,先是被苏相收为义女,再被明昭帝封为镇国公主,后又嫁给摄政王为正妻。
那些在云梦国搅动风云的名流人物,或多或少都与宗月有直接关联。
更何况人人皆知的宗月私产明月阁,已经在云城甚至整个东南市场都占据一席之地,哪怕她身上没有那些光环,她站在这里,也是所有人不敢小觑的人物。
现在的宗月不再是昔年那个流落在外多年、千辛万苦寻回宗家但始终融入不了上层阶级的草包小姐,云城人人嗤笑她的时代已经过去。
但凡她走在街上,定会为人认出,定会受百姓推崇。她便是不走在街上,收到的各家礼物、请柬也数不胜数。
可以说宗月如今是云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跺一跺脚就能令云城抖三抖的存在。
可以想见,当这段时间闭门不出的宗月,突然以主人家身份邀请女眷们前来赴宴时,女眷们之间有多么轰动!
收到请柬的皆以其为荣,没收到请柬的四处求人走关系也要拿到请柬。
宴会当天,宗家后院的人头攒动从未想过会来这么多人的宗月愕然!
只是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端居上首,与身侧的二太太谈笑风生。
“若一年前有人告诉我,宗家日后举办宴会有如此盛况,我便是打死都不敢相信的。”
二太太满目唏嘘:“不过短短大半年的功夫啊。”
这一切都是拜身侧的女子所赐,不过短短大半年功夫,她竟能从淹没于世家的无闻小姐抵达今日高位,怎能不令人唏嘘?
“习惯就好。”宗月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深藏功与名。
前世在苏家时,每每举办宴会,也是如此盛景。
“四丫头打算向你赔罪。”余光瞥见鬼鬼祟祟注意这边动向的几家夫人们,二太太笑了笑,扭头对宗月道。
闻言,宗月挑眉,没有说话。
二太太便招了招手,示意宗莹过来。
再次见到宗莹,就发现宗莹变了不少,一改当初嚣张跋扈模样。
她原先被宗瑾按着,后又被宗二爷、二太太压着,别说跟宗月作对,就连寻常出个风头都不敢。
不过倒也不至于怯懦,宗莹气质愈发沉稳,言行举止也多了几分从容,只是在见到宗月时有条件反射的瑟缩罢了。
也算脱胎换骨。
“莹儿拜见摄政王妃。”宗莹被二太太唤过来,先是抬眸望了望宗月,却在触及宗月视线的一刹那猛的缩了缩脖子,立刻低下头。
“当初王妃在云城时,莹儿做了许多错事,对王妃多有得罪。今日特意向王妃赔罪,祈求王妃原谅。”
她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道歉,身边的下人为宗月呈上她一早准备好的礼物。
今日云城的贵族女眷们全员到场,以宗莹好面子的程度,能不顾声名跪在这里请罪,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她的诚意。
宗月却是笑了笑,摆弄手中茶杯,侧头:“伯母安排的?”
就宗莹那点脑子,今日怎会做事如此周全?背后没高人指点她不信。
二太太也是笑:“毕竟是你二伯父的女儿。”
宗二爷膝下子嗣单薄,除宗瑾一个庶子,也就宗莹、宗翎两个女儿了。
他早年还肯纳妾,后来见子息缘分实在浅的很,也不再动心思了。
“伯母如今豁达不少。”宗月调侃。
当初二太太对宗瑾宗莹都不好,只一心想着自己能生出嫡子。
“人总是会变的。”二太太又是一阵儿唏嘘。
宗月不置可否。
她将视线落在下方宗莹身上,目光带了审视与嘲弄。
今日的宗莹许也并非真心悔改,只是碍于权势,不得不向她低头罢了。
并且,哪怕她真心悔改,被她欺辱过的原主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去岁冬天那一场推人落水、倒打一耙,实实在在寒了原主的心、要了原主的命。
当初因为宗老夫人、宗家主、宗夫人、宗冉宗莹宗晨,原主在宗家过得何等艰难啊。
宗莹被她凌厉视线注视,额间逐渐冒了硕大汗珠。
她已经卑微到如此地步……宗月还不肯原谅她吗?
宗月握紧了长鞭,声音冰冷:“季家如此大的搜寻阵仗,看来丢的东西珍贵得很。”
“我帮先生,本就为了与先生合作。若先生不肯配合,那我也只能为先生递上一杯罚酒了。”
梁峥神色坦然,身体靠后,只瞥了她长鞭一眼,语气十分欠揍:
“王妃不要白费功夫,你打不过我。”
下一瞬,他不再收敛自己身上威压,宗月只觉雄浑的内力压制扑面而来,令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她气的脸色都变了,重生至今,哪怕是当初被季宁远抓走绑起来,她都没觉得有这么无力过。
眼前人油盐不进,偏偏不问世俗之事,打也打不过。这人非得逮着欺负她,叫她怎么办?
好在梁峥终于良心发现,睁眼瞧了瞧她,看到宗月气的铁青的脸,拍拍后脑勺,觉得自己这么欺负后辈,还是他的儿媳妇,似乎不大好。
于是他大发慈悲道:“王妃莫气。”
宗月盯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她保证梁峥已经不会喘气了。
“我虽不问世俗事,但可以回答王妃一些问题。”
梁峥紧接着道:“我出自天山,虽师傅从不认我这逆徒,也从不准我自报家门,但不能否认我出自天山的事实。”
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宗月:“……”
她盯着梁峥的脸,非常想问一句:您在外这样无耻混蛋,您的师傅知道吗?
不过她眼神亮了亮,终究没将这话问出来。
能让天山之人动手偷的东西,一定十分不一般,何况还是从望春阁偷的,跟火中取粟无异。
正好她也想去望春阁一趟。
“先生出自天山,那一定听说过端王吧。”她决定循序渐进。
反正梁苏暮也出自天山。
等等!
宗月忽的一怔,又仔细瞅了瞅梁峥。
对啊……梁苏暮……
她终于知道为何觉得梁峥面容熟悉,那鼻子眉眼,不就跟梁苏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两人又同时出自天山,瞧着这青则的年纪可以当梁苏暮父亲了……
她神色忽然惊悚起来。
梁峥却摆了摆手,眼神里有宗月没发现的赌气:“王妃此言差矣。”
“天山之人潜心修行,在下不识得端王,只是听过罢了。”
梁苏暮实在太过出名,这些年他云游各地,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梁苏暮的消息。
从来不必刻意打听,消息就自己送上门了。
如此出名,不愧是他的儿子。
宗月勉强将心中狐疑压下,如此说来,这两人应该是没关系的,对……吧?
“那先生可否告知我望春阁内有何机关,望春阁二堂存放解药的地方又在哪里?”宗月垂眸问道。
季家望春阁共四堂,一堂杀手阁,二堂毒药阁,三堂机关阁,四堂刑罚阁。
解药?
梁峥心念一动:“端王中毒了?”
宗月沉默不语,这人怎能如此敏锐?
梁峥心里有了数,耸耸肩。
难怪那小子不在岭南,反而让宗月一个小丫头片子过来。
真是笨,在天山修习数年,竟还能被下毒!
这些年学的东西可都是喂了狗了。
梁峥当即冷哼一声,从鼻孔出气:“王妃不必以身犯险,若端王没有能耐解毒,如此窝囊废,王妃跟她在一块干什么!”
宗月不可置信眯眼:?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他外表如此靠谱,怎么做事如此不靠谱?
“望春阁说是高楼,不如说是圆塔。”
梁峥触及宗月怀疑人生的眼神,轻咳一声,正经起来:“望春阁虽有四堂,但其内构造布置类似太极图。”
“太极图?”宗月拧眉:“可太极图只有两瓣。”
“是。”梁峥点头:“杀手阁与毒药阁各占一半,自下往上皆是。”
“刑罚阁设在地下,望春阁以下三层皆属于刑罚阁。”
“至于机关阁……”
梁峥沉吟片刻,望向宗月:“你目之所及,皆是机关阁所在之地。”
宗月心沉了沉。
她五指蜷缩,这个意思是……
望春阁内步步是机关。
也对,望春阁直属于季宁远麾下,在季家地位超然。自望春阁扬名以来,在季家几乎就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这些年望春阁势力遍布四海,而季家这高塔作为望春阁大本营,怎会容人轻易闯入?那简直自打脸。
不过今晚的确被人大摇大摆闯入了,还丢了东西。
想到这里,宗月又道:“若我……”
“若你擅闯望春阁,将死无葬身之地。”梁峥语气笃定。
宗月沉默了。
她有点着急:“可我必须入望春阁寻解药。”
“先生可否说的再明白些,望春阁内究竟有何致命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