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蹒跚,走的那样缓慢,每一步对于她来说都是凌迟。终于,他走上了证人席,他们之间对立而站,他目光清明,眼底再无情意。
“证人,你的姓名,与被告关系如何?”检察官起身询问。
梁远召顿了一下,眸光里划过一丝暗沉,移开视线,“我是梁远召,与被告……是情人关系。”
“死者与你还有被告的关系如何?”检察官连续发问,梁远召一一回答,“我与死者关系一般。至于被告……”梁远召抬头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岑欢,“死者,也就是我的哥哥曾多次骚扰被告,意图侵犯。”
“梁远召。”她霍然起身,双手抓住了面前的桌子,双眼腥红。
“肃静。”法官落槌敲打,法警过去,强行将她按下座位。
“今年的七月二十三号,也就是死者被杀害的时候,请问你在哪里?或者应该说,你与被告在一起吗?”
“我们没有在一起。”梁远召摇头,“那天我在开会,我下属打给我,说被告不见了。”
“不见了?”检察官又问。
“被告曾经意外失踪过,所以我派了人保护她。”
“所以你找去了死者的别墅?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被告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水果刀,死者就躺在她不远处。”
检察官点头,“法官大人,我问完了。”
“请问证人,你看见被告,也就是我当事人行凶了吗?你如何断定我当事人就是凶手?”律师站起来发问。
梁远召摇头,“我没有看见。”神色淡然,语气始终都淡淡的,“但是被告看见我后,告诉我她杀了人,问我怎么办?”
律师没有话了,直接坐下。梁远召这一席话,分明就是判了她死刑,让她无从反驳。
看着他与律师一唱一和,将她推到了制高点。心似被戳了一个窟窿,又似一柄钝刀子,生生的剜了她的心头肉。她疼的要命,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梁远召,他就站在那里,那么近,可却让她那么陌生。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曾是她枕边最为亲密的人,如今却在法庭上对立而坐。
她站起身来,疯狂大叫,那凄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法庭。“梁远召,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的良心呢?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她被法警压住,却一瞬不瞬的盯着证人席上的他,泪水模糊了视线。
“被告,注意你的情绪。”法官出声制止,又看向检察官跟辩方律师,“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法官大人。”
梁远召被要求退离法庭,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看见她头发散乱,整个人接近疯癫。他走了,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
那一刻,她放纵大笑,“梁远召,你要我死,我就先杀了你的孩子。我诅咒你,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得不到幸福。我要你永远都活在痛苦之中。”
她推开了法警,狠狠的往面前的桌角撞去。撞倒了桌子,推开了人群,她像一个疯子一样,朝着那门口奔去。只是她还没跑到门口,又被法警给制服。
她被法警反手压制住,倒在地上。她不甘心的抬头,看着那门口杵着拐杖丝毫没有犹豫的背影,那样潇洒,那样决绝。
直到看不见了,她才放弃了挣扎,虚弱的在地上喘气。
小腹间传来的坠痛感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她又哭又笑,感觉这世界天旋地转,下一秒她只听得有人在大喊。至于在喊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她只觉得好累好累,累到快要死掉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梦里,那个男人搂着她,说着甜言蜜语,可下一秒却紧紧的扼住她的咽喉,他说,“永远也不要相信任何人,连他也不要。”
梁远召,你说过会爱我一生一世,你说过会护我周全。原来,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泪水划过面庞,温暖的触感此时却是暖不了她的那颗寒凉的心。
“你醒了?”
清冷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迟景容缓缓睁开眼睛,她目光略显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陈良将椅子拉的过来了一些,靠近她,耐心的等着她回过神来。
迟景容眨眨眼,脸上的泪水还未干涸。她伸手抹了一把脸,缓缓的爬起来,靠在沙发上看着陈良,再打量了四周,似有些嘲讽的笑了。
“笑什么?”
“笑我不过平凡人,还是斗不过老天。”她的语气很平稳,可若是细听,却能听得出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
“能说说现在感觉怎么样吗?刚刚梦到了什么?”陈良的手里拿着纸和笔,十分公式化的坐在她面前,让她无所适从,不得不面对他。
“你应该知道,有些病肉眼是看不见的,迟小姐,很多事情如果你自己不愿意的话,就算是我想帮助你,也帮不了。”陈良这次不像上次那样的轻松了,说的时候都比平时要严肃很多。
迟景容看着他,她的目光里却是没有什么定点的,仿若在透过陈良看另外一个人。
“有没有人说过,有时候真的想杀了你!”
“我很荣幸,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迟小姐真的不打算将你的心思告诉我吗?”他再问。
“告诉你什么,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还问我做什么?”迟景容很不喜欢单独跟陈良待在一起,这个男人能洞悉她的一切,甚至窥探她的内心,这是她极其不愿意的。
“又想起了五年前的事情吗?”
迟景容双手紧握成拳,恶狠狠的瞪着他,“跟你无关。”
“我也希望跟我没关系,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每天面对你这么个难缠的病人。你知道我一天要看多少个心理病人吗?他们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难搞的。”他忍不住吐槽,“至少你要放下戒备心来面对。”
“说的简直比唱的还好听,我说过我没病,根本不需要你来看。”她坚持不让步,陈良也没办法。
诊疗室的门被打开,迟景行站在门口,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严肃的看着迟景容。
迟景容一下子心里就没底了,只能怔怔的看着迟景行缓慢的走进来。
迟景行眯着眼,一步步靠近迟景容,而后站定在她面前。迟景容被他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了,却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七哥。”
“很多事情我不说,不代表你就可以任意妄为,如果不想让我把你送去国外,就乖乖接受治疗。”迟景行态度很强硬。
对于迟景容这样的态度,迟景行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她若是强硬起来,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束缚得了的。他知道迟景容现在虽然听从他的,那也不过是忌惮于当年他帮助了他。
迟景容怔了怔,最终没有开口说话。
她从头再来过一次,所以格外的珍惜现在的机会。她自然也很清楚迟景行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迟景行看迟景容这会儿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便向陈良使了眼色。陈良这才重新拿了纸和笔开始记录,“迟小姐,麻烦你放松一些,不要紧张。”
陈良放了较为舒缓的音乐,说话的声音也渐渐的减缓了速度,配合着音乐的节奏,迟景容原本紧握着的双手开始慢慢松开。她闭着眼,眉头紧紧的锁着,似乎是想要抗拒,但是最终还是松弛了下来。
陈良和迟景行互看了一眼,在得到迟景行的肯定后,他这才又开口,“慢慢来,不要紧张,也不要着急,想象一下你现在走在沙滩上,面前是一望无垠的海水,四周围的天空很蓝,阳光很明媚,你整个人都很舒服……”
“你看到了什么?”
“水,到处都是水。”
“你走下去试试,水是温的还是凉的?”
“温,不是,有些凉。沙子有些硌脚,很不舒服。”
“那你再往前走走,是不是感觉水开始凉了?”
“嗯,凉了,可是我要走去哪里?”
“是不是觉得前面一片渺茫?想要往回走,想要回来休息?”
“不,不想,我想继续走,继续……”
陈良摇摇头,在画上最后一笔之后停止了治疗带着迟景行走出去,“你也看到了,她其实很不配合。”
陈良有些无措,对于迟景容这样顽强的病人,他其实是很少见的,虽然当初接下这个case的时候是将迟景容当成一个特殊案例来处理的,他那时候还觉得自己是挖到宝了。
“你应该看到了,她表面上放松了,其实内心还是抗拒的。我在给她催眠的时候,其实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了。很多问题其实她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回答我的,你知道,这样并不能对她有任何帮助。”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迟景行还是不肯放弃,“她这样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偏执。”
迟景行要的不多,只要求迟景容从现在开始到往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过的平安健康就行,可现下的情况去并非如此。迟景容报仇的意志力真的很顽强,就算是陈良这样厉害的医生都对她毫无办法。
“我的意思是,暂时停止对她的治疗吧。她的心里有事,只要一天不完全解决,她就一天不会配合治疗。”
“你的意思是不管她,任凭她去报复梁远召?你可知道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迟家不在乎与梁家结仇,但是景容一定不能受到伤害。”这也就是迟景行为什么一直不肯让迟景容跟梁远召接触的缘由。
“可是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办法预料,事实上已经开始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