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来倏然抬眼看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方美玲弯着唇笑，声音轻灵中带着几分媚，明明年纪已经大了，声音却如十七八岁的少女，右眼角的梅花引随着笑的动作轻轻的扬，魅惑天成。
他当年最爱她笑，娇俏柔媚，似乎能浸到骨子里，为她做什么都愿意。
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当年的自己愚蠢的无可救药。
这个女人直到现在，也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亦或者，即便她知道自己错了，也依旧不愿意回头。
方美玲看见文东来眼底除了愤怒以外，还有自嘲和痛心惋惜的情绪。
痛心他自己曾经爱错了人，可……惋惜什么呢？为她吗？
方美玲眼底有一瞬的波澜，却也只是一瞬。
她的手搭上文东来的肩膀，一点点，抚上文东来满是沧桑的脸。
她的手保养的很好，纤细白皙，做着精致漂亮的指甲，和他满布皱纹的脸对比鲜明。
方美玲微微弯腰，一点点往文东来的脸凑近，化着精致眼妆的眼睛盯着文东来，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
在某个瞬间，她眼睛弯起，如此近的距离，文东来得以看清她眼角的细纹。
原来，她也不是不会老的。
下一秒，方美玲一指点在文东来额上，“东来，原来，你心里还是没有忘记我。”
文东来浑身一震。
方美玲弯着唇，似乎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你自己一定不知道，你刚才看着我的时候，眼里还有光，就像二十多年前，你第一眼看见我一样。”文东来对她，算是一见钟情。
只是她一直觉得一见钟情不可怕，什么都不了解，看中的不过是一副皮囊。
所以他们之间，她一直不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他要的是她的身体，她要的是那时候她迫切需要的安稳。
不过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文景的出生是个意外，发现怀孕的时候她想过偷偷打掉。
但文东来太过细致，在她来不及处理一切之时，便发现她怀孕的事，兴奋的不行，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那时还不能一走了之，只能生下文景。
“小景那孩子的死心眼随了你，认定了一个人，即便是被伤透了心也不肯放，我以前觉得她这样要吃亏，现在却觉得，她这点像你也挺好，至少，心里可以有个一直挂念的人。”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方美玲眼神有些飘忽。
醒过神来，看见文东来急促的呼着气，十分愤怒的模样，淡笑了笑，直起身。
“我也不是生来薄情寡义，当年你会真的动心，也在我的意料之外，生下小景，也算是对你的补偿，这之后的种种，也非我所愿。”
方美玲低头看了眼时间，“东来，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求你，你既然还喜欢我，就再帮我这一次，在这之后，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和小景面前。”
她一点一点说出自己的所求，漂亮妩媚的眼睛里是被逼到绝境的不甘，眼底的火焰炙热烧心，然而文东来越听，面色愈发灰败。
到最后，一直出不了声的他，竟是从喉咙里吐出一个沙哑沉闷的字眼。
“滚！”
乍听到这个字，方美玲眼神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怔忪的看他。
“你——”
文东来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双唇发着颤，胸腔剧烈起伏，看也不看她，只重复着刚才那个字。
“滚。”
无波无澜，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全部情绪已经耗尽了。
方美玲握紧了手定定的看着他的侧脸，却还是咬了牙。
“东来，这次我也是逼不得已，就当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帮帮我！”
文东来没有动作。
方美玲却是强扯着嘴角，“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伴随着电梯打开的声音，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你一定要擦亮眼，不要遇到我……再见。”
文东来双手扣着轮椅扶手，因为力气过大，全身近乎颤抖。
电梯关上，走廊过道上重归宁静，除了文东来自己，再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呼吸。
文东来连续几个大的呼吸，额头上的汗越流越多，眼睛有些混沌，就要陷入黑暗之时，却是死咬着下唇睁开眼。
不可以，他还没有看见文景嫁人，没有亲眼看到她幸福，他答应过他的小景，一定，要在婚礼上，将她交给会陪伴她往后余生的人……
努力平定下呼吸，干瘦的手颤抖的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
在柜子里拿出一堆药瓶，倒了水将一堆药丸吃下，用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汗。
又打了个电话给专门负责他的私人医生，约了他明天在文景和宮寻墨上班的时候，来家里给他做检查。
特地叮嘱，这次检查不要告诉文景。
他不指望瞒的住宮寻墨，但文景，在生命最后一程，他不希望再让她担心了。
等他做完这一切，正好听到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
文东来调整了下表情，转过头，首先便看见三个小家伙进来。
糖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毛绒外套，远看整个人像个圆圆的毛球。
人还在门口，就已经甜甜的冲里面喊，“外公，糖糖回来了！”
嗓音稚嫩软糯。
文东来脸上的笑便更真切了几分。
看小家伙颠颠跑过来，却因为身上穿的太多，而小身子有些晃晃悠悠，眼看就要摔倒的样子，忙伸出手抱住。
“哎呀~”
糖糖一个趔趄扑到文东来怀里，体积小重量却是不低，文东来坐在轮椅上，硬是被撞的往后移了些距离。
文景连忙上前把糖糖拎起来，关怀的看向文东来。
“爸，你没事吧？”
一边严肃着脸训糖糖，“自己什么吨位自己不知道吗？撞到外公怎么办？！”
糖糖抿着小嘴，圆溜溜的大眼偷偷看文东来，却是乖乖巧巧的站在原地不敢吭声。
文东来看着，忙伸手把糖糖拉过来，摸摸她的小脑袋，抬头看文景。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