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就当我欢喜你了吧。”曲歌不闪不躲，语调平静，眼神更平静。
可是陆放偏偏就在他平静的语调里读到了那几不可闻的颤抖，偏偏就在他平静的眼波里看到了那微不可察的狂热。
说来真是奇怪，这个人，我怎么一眼就能看穿了呢？我怎么会觉得与他已相识许久许久了呢？我怎么会觉得我等他这一句话等了几世轮回了呢？
明明，我该觉得惊悚才是呀！可为何心里偏偏甜蜜了一片？这难道就是夫子说的一见如故？或者是一见倾心？
曲大神，你确定你不是断袖么？你这样撩人会出事的好不好！
陆小爷我可是不喜欢男人的呀！
可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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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涯紫府里没有世间那些繁琐的规矩。曲歌又是极爱清净的人，自幼就独居在留仙山上，不喜有人打扰。留仙山是云涯紫府的藏经阁所在，里面皆是云涯紫府的典籍珍藏，有许多是不传之密，所以留仙山也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而云涯众弟子们每日都是潜心修习，所以对掌教每日的晨昏定省都是免了的。
若不是初一这几年住进了无妄殿里，这留仙山可就真的成一座孤山独殿了。长老们每日都有许多事要料理，不轻易到留仙山上来，更是不轻易到无妄殿来。可今日聂远道和褚峥嵘两人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就上了留仙山侯在了无妄殿外。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殿里仍是安安静静的，两人也不急，就站在门前静候着。
眼看辰时将过，褚峥嵘长舒一口气，转身就准备去敲门，却被聂远道拦住了，“做什么？”
褚峥嵘挥开聂远道的手，没好气道：“敲门！”
聂远道又是一拦，“有客人在！”
褚峥嵘又抬手一挥，更没好气的说道：“日上三竿了！”
聂远道一格一挡，拦下褚峥嵘伸出的手，“胡闹！”
褚峥嵘看聂远道是真的要拦着自己，无奈道：“聂师兄！”
两人一对一答之间已经过了几十招却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身后的门却打开了，只听到曲歌温淡的声音传来，“聂师兄！褚师弟！”
两人闻言赶忙收势，一同向曲歌行礼。
“掌教师兄！”
“掌教师弟！”
曲歌点点头算是回礼，这才迈步走出来，转身轻轻关上了门，引着两人往偏殿去，“何故一早就动起手来了？”
褚峥嵘看着曲歌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皱眉，对无妄殿里那个人的坏印象又加深了几分，心里的小册子上又悄悄的记下了一笔。
聂远道倒是对曲歌这样小心翼翼的行为很是好奇。心道，这人应是无涯无疑了。真想亲眼看看，三百年后的他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对曲歌的问题倒是异口同声的应道：“早起活动筋骨，惊扰掌教了。”
曲歌自然知道他们是在敷衍自己，也不予计较。其实他们来时曲歌就已经知道了，只是那时候陆放抱着自己的腿睡的正香，怕贸然起身惊醒了他，就一直没有现身，直到听到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才出来了。倒不是怕他们打得高兴失手拆了什么折了什么，就只是怕他们动静太大把陆放给吵醒了。如今将他们拦下来，就免不了要与他们说话，为了让陆放好好睡觉，这才引着他们往偏殿去。
无妄殿为一主殿辅以两偏殿的格局。初一住了一间偏殿，另一间就做待客所用。如今曲歌就是带着二人到了这待客的偏殿。这偏殿虽没有无妄殿那般大，却是与无妄殿里的摆设用物别无二致。三人齐齐落座后，曲歌看看他们二人问道：“可要用茶么？”他知道聂远道虽不食五谷却极爱饮茶，就笑着说道：“我在不归镇得了味茶，虽是粗茶，味道却极好，聂师兄可愿意尝一尝么？”
聂远道一听有茶，自然乐意，就笑道：“自然要尝一尝！”
曲歌闻言起身走向一旁的茶室，落座椅中。衣袖一挥，银炉就着起了小火苗。他仔细的净了手，才取水壶放置在银炉上，垂眸说道：“既是不归的茶自然要配不归的水，这一味茶虽是粗茶却有一个很美的名字。”说话间水已烧沸，提壶烫盏后，又添水去烧。这才拿过茶罐，取茶放在壶中，深嗅一口茶香，笑道：“春日醉，不醉不归。”
聂远道在曲歌起身时就已经跟着他走到了茶室，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净手烫盏取茶一气呵成，忍不住又一声赞叹。这三百余年，每每看曲歌泡茶，就会觉得人生的美好时光不过就是如此了。
褚峥嵘可不似聂远道那般心宽。他掌管教内事物，每日里光是几百名弟子的作训都够他劳累，何况近段时间魔教又频频滋事更是搅得他头疼，他哪有闲心来这般模样的喝一盏茶。如今见两位师兄如此闲情雅致的说着风月品着香茗，哪有一丝将教务和魔教放在心上的样子？褚峥嵘心里一时百味杂陈，站在一旁无奈的咽下口里的苦。可是他们一个是三师兄，一个是掌教，自己又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呢？哎，怪只怪自己就是劳累的命啊！
“褚师弟不尝尝？”曲歌看看褚峥嵘，举盏一敬，将杯盏置在桌上，“我们虽已飞升成仙，却也只是散仙，并未脱离红尘。这三百年潜心修行，我们既修的是人间道，这人间百味还是当尝一尝的。”
褚峥嵘听掌教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怎样，就恭谨的应道：“多谢掌教师兄！”说罢落座，端起曲歌刚刚放下的那盏茶，浅尝一口，先是对那入口的苦涩苦的一愣，悄悄打量着曲歌和聂远道，见他们都是一副平淡的模样，才垂眸又喝了一口。入口时的苦涩在唇齿间久久不散，到了最后却有一丝回甘，那甘甜若有似无，丝丝绕绕的缠着唇舌，可不是要醉了么？褚峥嵘不常品茶，可是一盏茶竟喝出了苦尽甘来的味道还是第一次，他此刻极度怀疑自己的师兄是不是故意要整自己的。可是又不敢说，只悻悻的放下杯盏，看向曲歌，见他抬手又为自己续茶，忙抬手扶盏，又道了谢。
曲歌与他们静静的相对喝了三盏茶，才问道：“你们寻我可是要问我带回来的那人么？”
聂远道闻言没有作声，只自己又续了茶继续品着。此刻喝着这人情况味，闻着那清正香甜的熏香，他竟有些飘飘然了。师弟此时的心情应也是飘飘然了吧？这盏苦尽甘来的茶倒是合了他的心意了。殿里的那人即便不是无涯又如何呢？那人，已经在他心里了。这大劫之年，是他飞升的关键，这时候这个人，应当就是他要应的劫了。可如今看他这般态度，想必是，哎……想他追寻无涯三百余年，没想到，竟是种了这样的果。不过忆起无涯前生种种，这结果倒也没多少意外了。这人若不是无涯……聂远道垂着眼，不敢去想这个可能。那个受困于情爱最终死于情爱的人，到死都只是在曲歌的心里得到了愧悔而已，可是这个人，却得到了曲歌的心。世间多少情爱皆是这般错落，我只为无涯感叹，不过是，忘不了他最后的眼神吧……
褚峥嵘可没有聂远道这般百转千回的心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曲歌会对一个相识几日的人动了心思，所以他听到曲歌主动提起，就说道：“有为阁连续两日现异象，可这少年一来异象就消失了。想必那异象定是应在这少年的身上的。敢问掌教师兄可知道，这少年可与有为阁有何渊源么？”他其实想问这人到底是不是无涯，可话到了嘴边生生拐了一个弯儿，他还是心有顾忌，怕万一不是，又戳中了师兄的心病。
曲歌看着褚峥嵘避讳的样子，笑道：“他是无涯，却也是陆放。有为阁里的异象当是与他有关。”
“掌教师兄确定么？”褚峥嵘虽然早已有了猜想，如今听曲歌这般笃定，还是有些惊讶。他先想到的竟也是七绝阵是否已经压制不住魔尊，这一点倒是与柳玄机想到了一处。
“七绝阵暂时无恙，师弟不必担忧。”曲歌自然知道褚峥嵘最先关心的会是七绝阵，就在他问出来之前先说了，接着话音一转，“至于他是不是无涯，待他醒来，一试便知了。”
聂远道听曲歌说那人是无涯时，心口悄悄松了一口气，如今又听他说要试探，竟莫名的有些兴奋还有些紧张。也许是清净日子过的久了吧，才会对这些事生出好奇心来。可事关无涯，就关系到了曲歌，既关系到了曲歌就关系到了云涯紫府，那可就是大事了。大事么，自然还是应当关心关心的。聂远道为自己找出这样的理由很是满意，又抬手续了茶，继续品着。春日醉，真是好茶。不醉不归，这不归山，也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