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乐齐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拨出电话，焦急且兴奋地等待。
我不知道他和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喜悦是为了何人，反正，不是我接的他的电话，也不是我分享到他的快乐。明明之前才被一个男人欺骗，不过几天你又立刻转头相信了另一个男人。纪青青，这倒也是你活该。
我自嘲地笑了笑，内心满满的荫翳却再也无法挥散。
我伸手，接住坠落人间的雨滴，看着它因尘世而污浊堕落。
而这一刻，此前所有的浪漫与他的讨好都显得格外突兀刻意。
我拼命压抑着眼角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酸涩的鼻子更是让我用无限的力气压制，我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着，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再次扑面而来。我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无望海里独自绝望，又像一只濒死的鱼不得已地大口呼吸。
乐齐熟悉的味道似乎又萦绕在鼻尖，被他精心设计的气味逸散着腐烂，侵蚀了一切被假意伪造的光芒。
不是错觉，确实是他。他不知何时看见了我，冲进雨里，托住我的身体，并试图找到我应该随身带的药。
我沉默地看着他手忙脚乱，内心只有一片空白。
一番寻找无果之后，他猛地朝我发火，
「你知不知道身体不好，没带伞就这样过来，你拿不拿你身体当回事！」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狠狠地回头瞪着他，眼中的厌恶与嫌弃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我站稳身形，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平复呼吸。
看着他错愕呆滞的面庞，没由来的一阵好笑与讽刺涌上心头。好手段的小绿茶，抢了别人的东西，还能这般丝毫没有负担地谈笑风生。
「刚刚是我失态了，毕竟你这么做倒是正常的很，我呢这就识趣地离开，不在这扰您的视线了。」
我话语中的冰冷和疏离太过明显，乐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好似无法从昨晚一瞬间转到现在似的，满脸的委屈，甚至连泪水都挂上了。
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绿茶的味都溢出来，熏得人反胃了。
我不再理他，转身就走。乐齐不敢再拉我，手足无措地定在原地，像是不知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就在我打到车，即将上车的时候，他快步上前，想向我解释些什么。
或许是昨日的温暖还映在心头，或许那种时隐时现的熟悉感太过诱惑，我竟顿了脚步，等他上前。
但是先来的，不是那个有着橘子味的小绿茶，而是一道娇俏喜悦的声音，
「乐齐你这小子，看不出来还挺厉害的嘛！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声音里洋溢着跳动的生命力仿若新生的小雏菊，清新迷人。这才是应该和乐齐配成一对的，不是么？
我不再等待，直接上车。
车窗玻璃的倒影中，一个靓丽的女孩欢笑着，扑上去抱住那个男孩的脖子。一个满脸笑意，机灵狡黠，一个猝不及防，全然错愕，二人你推我搡，活脱脱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倒是好一对璧人。泪水渐渐充盈眼眶，那个女孩才是乐齐真正喜欢的人吧，甚至可以为了她出卖自己，不像我，只是一次又一次沦为他人的工具罢了。
车子远离，那对般配的身影也逐渐消失。我也在奔向爱的路上逐渐远离。
爱这种东西，太远太苦，尝不得，求不到，既不能追着它，也不能在原地等着它……
乐齐一把拉下那个打扰他勇敢追爱的喧闹的身影，满是嫌弃，
「你怎么来了？」
那个女孩却不愿意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雨里接受来往行人关爱的注目礼。
把乐齐拉进咖啡馆里，毫不客气地点单，捧起拿铁，轻喝一口，满满的醇香与温暖瞬间驱散身上的冰冷，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你来干什么？」
乐齐在对面看着这个女孩，内心很不爽，刚刚青青在雨里淋了那么久，肯定很冷，热水都没喝到，说不定还会生病……
看着乐齐神游还一脸心疼，女孩都不愿意动脑子。这种恋爱脑，让她略微思考都是在亵渎她的智商！女孩也不隐藏，直接开口，
「听说你拿下三个大单，你姑奶奶我特意来祝贺你。这样一来，爸那个老古板就不会再阻挠你了。」
乐齐闻言神色缓和一点，眼角藏不住的意气显得幼稚傻气，但依旧一副严肃的样子，
「乐之姝，你有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懂不懂什么叫做兄友弟恭，什么叫做孝悌廉？要叫我哥……」
「切，得了吧，你还说爸是老古板呢，我看你也向他那个方向发展了，」
乐之姝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打断乐齐，讽刺拉满，紧接着她又极其八卦开口，眼睛滴溜溜地转，藏不住的好奇，
「刚刚青青姐看上去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怎么，你追妻之路还没成功？」
乐齐满脸的笑意凝固在原地，僵硬的脸显得落寞呆滞。
「呜呜，青青又不理我了……」
看着哥哥不要钱一样的嘤嘤嘤，乐之姝一脸嫌弃地别开眼，不忍看到那张之前清爽帅气的脸上鼻涕与眼泪横飞。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又好长时间不能接近青青姐了，想到这，乐之姝觉得自己不能只靠哥哥这只没有的恋爱脑大舔狗，唯一有点用的那张脸，嘶——乐之姝转头回来，只一眼，又赶紧移开，不行不行，太辣眼了。
「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刚刚还在风中呈几何形凌乱重组阴暗爬行的乐齐，突然正经而冰冷，
「让他回到该有的地方去，快了……」
平日总是笑意的眼睛仍是微微笑着，却不带一丝情感。
乐之姝看着终于和冷酷搭上一点边的哥哥，内心满意地点点头，还是有一点靠谱的。
「不过那三个单不算在我和爸的合约里。」
正惬意品尝拿铁的乐之姝被狠狠呛到，一口喷出来刚刚好好喷洒了乐齐一脸。
「乐之姝？！」
赶在乐齐发火之前，乐之姝纵然全是疑惑并且几乎肯定确定他哥脑子有问题，也毫不犹豫直接逃走。
乐齐无奈地擦擦脸，心里那个日思夜想十几年的身影再次浮现心头，深深地，不敢触碰，触之即痛。
「能否有一瞬间，可以让你的眼睛里只有我。」
「能否那一瞬间，这个世界可以定格。」
16
而我本就犯病的身体，加上雨水一激，再加上回来时心灰意冷，瘫在床上哭了半夜，不知何时睡去，直到呼吸不畅生生把自己憋醒。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明明身上热得厉害，还依然感觉冷得忍不住缩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
应该是发烧了吧……
现在是什么时候，该去上班了么……
房门好像被敲响，闷闷的敲击声好像从另一个时空过来。
我以为是幻觉，便不想理会，那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终于让我从迷蒙的状态里略微清醒一点。
脑子已经不再思考了，只凭本能打开房门，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乐齐。
我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再和乐齐周旋，只想赶紧把门关上，回去瘫着。
他好像在说什么，我看着他张嘴，却什么也没听见，只有一阵耳鸣，和天旋地转的晕厥感。对乐齐莫名的信任让我无法再努力维系清醒，即便想赶他出去，最终也只倒在他的怀里，意识全无。
当我再次醒来时，不知何时已然放晴。几缕金黄的光透进来，给房间添上几分温暖的色彩。
在昨晚昏昏沉沉的时候，一些若有若无的片段在脑海里闪现。
「齐齐，你要努力赚大钱，然后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齐齐不要怕，爬树很简单的，上来，我拉着你！」
「我比你大，齐齐你要叫我姐姐，不能没大没小的。」
「捉迷藏就没有人比得过我。厉害？哼，小爷我当然厉害！齐齐你听着，无论你藏到哪里，我都可以把你找出来！」
「齐齐，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齐齐，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呀……」
——齐齐呢，我只要齐齐！
——齐齐，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了……
强烈的落差与失落带来的心悸让我难以呼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这些，是我的记忆么，还是说，这只是我的一场梦罢了……
屋外传来一阵米香，打断了我的思考，不知睡了多久的肚子也适时地叫起来。走出房间，看见桌上被精致摆放的白粥和包子。
「青青，你醒了！」
惊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原来乐齐还没走吗？
看着他慌乱过来，脸上被蹭了锅灰却丝毫没有发觉，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前的乐齐突然和梦中那个只会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屁孩重合。
房间一时陷入安静，乐齐怯怯地不敢过来，躲在厨房门后，柔弱可怜，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我看着他，挑挑眉，准备等他解释。
乐齐还未开口，他的电话先响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讪笑两下，接了电话。他游戏的神色逐渐变得认真，挂了电话直接准备离开。
我果然又是被放下的那个，没有回应乐齐临走前的叮嘱，只沉默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桌上的食物还散发着温热，尝一口，居然是小时候最喜欢的包子的味道。
我轻笑两声。就这样吧，自此之后，便是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