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盒子内,是半截腐烂发臭的断指。
正是我从何秀才那削下来的。
梁氏扔掉盒子,惨叫着后缩。
「你……你……」
我站起来,向她徐徐靠近。
「连死人的财产都侵吞,也不怕半夜鬼敲门……」我喃喃低语。
我的面容映在她眼瞳中,状如罗刹。
梁氏慌不择路,想夺门而去。
我朝她脖子后劈了一记手刀。
她立即昏死过去。
大汉巧兰拿出绳索和布条,麻溜地将她嘴巴堵住,并五花大绑。
我脱下梁氏那翡翠手镯,这也是周氏的物品,周氏的娘千叮万嘱我一定要拿回。
我与巧兰卸下伪装,赶回宅中。
我直奔祠堂,果真在牌位后方找到了周氏的嫁妆。
巧兰也从梁氏的卧房找回周氏的妆奁,我简单清点了一下,确定无误。
「此地不宜久留。」我吩咐巧兰:「马上收拾细软离开。」
「是!」
我们回房间正收拾着,一名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来。
「大娘子,官府的人来了!」
「官府?」我顿时起了疑心,问道:「来了哪些人?」
「好些巡捕,还有个锦衣公子。」小丫鬟脸红红道:「那公子可英俊了……」
英俊的锦衣公子,不是「大老虎」还有谁?
我脸色一沉,又问:
「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小丫鬟摇头:
「不清楚,说是来找老夫人的,老夫人不在,他们又说让您出去……」
巧兰插嘴道:
「荒唐!大娘子岂能随便见外男?」
小丫鬟缩着脖子道:
「他们说来查案,一定要大娘子出去……要不,让公子去?」
何秀才如今天天醉生梦死,哪里见得了人?
我此时若避而不见,或直接逃离,定然会引起老虎的疑心。
我心念急转,很快便有了章程。
我附在巧兰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便与丫鬟道:
「你先引他们到堂屋坐下,我稍后便来。」
我描眉画眼,傅粉施朱。
但见镜中之人云鬓叠翠,粉脸生春。
我穿上熏得香喷喷的蝶戏水仙云缎裙,花枝招展地出去了。
屋里坐了五人。
为首的男子,正是那位俊美无匹的镇抚使「司卓寅」。
他身着妆花罗鎏金蟒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我手执团扇半遮脸,盈盈下拜。
「妾身拜见诸位官爷。」
司卓寅客套道:
「夫人不必多礼,请起。」
我忸怩作态地在主位坐下。
我知道司卓寅最痛恨那些风流浮浪的妇人。
于是,我故意拿含情脉脉的眼神去瞄他。
果不其然,司卓寅板起脸道:
「本官此番前来,是为了打听千面狐狸之事,令堂昨日告诉巡捕,有相关线索,不知你可否听她提及过?」
「并无,婆母未曾跟妾提及。」我软软道。
司卓寅斜睐我一眼,我忙不迭摇着团扇遮脸。
「令堂上哪里去了?」
「听下人说一早就出门了,至今未归。」我故作忧虑道:
「我正想着打发人去寻呢。」
司卓寅蓦地打量了我几眼,遂问道:
「听闻夫人是外地人?」
「回大人的话,妾祖籍淮阳。」
「你们那里的‘无涯居’,做的粉蒸狮子头真是天下一绝。」
他突然跟我探讨起美食来。
我可不认为司卓寅有这等闲情逸致。
搁这儿给我下套呢。
我应对自如道:
「感谢大人告知,妾自小离开淮阳,都不知道当地有哪些美食,下回去了指定得尝一尝。」
他又睃我一眼,他回头,猝不及防吩咐手下道:
「把‘黑风’带进来。」
我心底一凛。
黑风正是司卓寅养的大狗!
那条号称嗅一下就能找到犯人的神犬!
7
他一定是起疑了。
我心头怦怦直跳,脸上仍旧滴水不漏。
我吩咐一旁的婆子:
「让巧兰过来给诸位爷续茶。」
婆子刚下去,门外响起脚步声。
一名巡捕牵着一只黑狗进来。
黑风是一头翼中黑熊犬,有半人高,双目如电,尖嘴獠牙。
我装出惊慌的模样,往椅背缩去。
「呀……这狗可真大!」
屋内几个小丫头也都惊恐地缩到一角去。
一名壮实的巡捕笑道:
「夫人无需惶恐,黑风虽长得凶悍,实际非常温顺,有镇抚使大人在,它不会伤人的。」
司卓寅取出一个锦囊,从里面取出一方帕子。
帕子内裹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玉扳指。
「黑风。」司卓寅招手,黑风凑过去嗅了嗅。
我装出好奇又迷茫的样子,内心却已暗潮汹涌。
那是我师父送我的玉扳指!
上回交手不慎落在这厮手里了!
我按压着心底的愤怒,仍旧摆出懵懂的神色。
黑风开始贴在地面嗅了起来。
它逐渐向我靠近。
司卓寅一直留心着我的脸色。
我不由得全身绷紧。
我特意穿了香气浓郁的衣裳,还戴了个麝香香囊。
但未必能瞒过神犬。
黑风对着我的脚尖嗅起来,我「呀!」地叫着,把脚缩了起来。
这时,巧兰自堂屋侧门过来了,她手中端着泡好的茶水。
她进来时,正好黑风就在我脚边。
「啊——!!」
巧兰被唬得跳起,「失手」打翻了茶壶。
滚烫的茶水浇在我裙上,连带黑风也被泼到。
黑风陡然发狂般冲我吠叫起来。
我装作吓得瘫软在椅子上。
司卓寅和那壮汉巡捕一个箭步上前。
司卓寅挡在我跟前,壮汉则是牵住黑风的绳索。
黑风哼哧哼哧地扭着脖子,还想朝我扑来。
司卓寅冷声喝止:
「黑风!停下!」
黑风被拦住,我方起身,佯装斥责巧兰:
「你这蠢丫头!笨手笨脚的!要你何用!」
「大娘子,您饶了我吧!奴只是被这大狗吓到了……」
巧兰跪地求饶。
「还不随我更衣去!」
我们一唱一和地离开堂屋。
我压低声音问:
「都料理好了?」
「好了,已经飞鸽传书告诉‘老刁’了!」
我俩朝后门飞奔而去,马车和车夫正在等着。
我翻身登上马车,巧兰坐到车夫身旁。
马车在城里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一个宅子门前。
我下车时,已经戴上面具,乔装打扮成另一幅模样。
守门的老奴见我来了,立即墙上前来,口中唤道:
「老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我装出梁氏的声音来。
没错!我现在扮作梁氏的样子,一个回马枪又杀了回来。
老奴跟着我边进门边口若悬河道:
「适才锦衣卫的镇抚使大人来了,找了大娘子问话,大娘子说要去换衣裳,一去就不复返了,镇抚使大人说大娘子就是他们追捕已久的‘千面狐狸’,立即领人追了出去……」
「他们都离开了?」
「都走了,说要马上封锁城门,以免那千面狐狸趁乱逃逸。」
「幺儿呢?」
「哥儿昨个儿喝多了,才刚起来。」
「我去瞧瞧。」
8
我来到何秀才的院子。
还未走进房门,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扇耳光的声响,夹杂着何秀才的怒骂和女孩的哀嚎。
「啊!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
「你这刁奴!拿这么烫的茶水给我喝!你就是要害我性命!」
「奴婢不敢了,奴婢错了!求哥儿饶了我吧……」
我推门进去,见何秀才揪着个小丫头,疯狂抽她耳刮子。
小丫头两颊肿得跟馒头似的,好生可怜。
我恨得牙痒痒,脸上却堆起笑来。
「哎哟,我的好幺儿啊,别跟个下人置气,气坏了自个儿不值当。」
我去把他劝开。
许是打累了,何秀才气喘吁吁地坐回塌上。
我朝那丫头瞪了一眼。
「还不滚!」
小丫头抽抽搭搭地,拾起地上碎裂的茶杯退了下去。
我给何秀才摇扇子,他厌恶地把我推开,不耐烦道:
「娘!你什么时候才替我收拾那个贱人?」
他口中的贱人,自是指我「林芮儿」。
「幺儿放宽心,那贱人插翼难飞。」
我话锋一转,问道:
「说起这个,对了幺儿,那个短命鬼周氏,她的嫁妆里,是不是有一副红宝石赤金头面?」
「我哪知道?」
「就她和你成亲那天戴的。」
「那个啊……」何秀才似乎想起来了,问道:
「娘,你问这个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