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里的早晨安静一片,月红跪在堂前,敛目垂首,几个路过的丫头婆子看了窃窃私语两句,却也不敢多看,只端着东西赶紧离开。
“月红姑娘去西院也有小半月了,听烧火房的月儿说,月红姑娘去之前二公子与二夫人都还是相敬如宾没个新婚夫妇的模样,可等月红去了西院后,二公子夫妻却愈发甜蜜起来,今早上还一起用早饭,送东西的人可都瞧见了。”
“也是奇了怪了。”一婆子疑惑不解,“要说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美貌的也不缺,比起月红模样美的可不止一个,为何偏要让这月红去?”
先头的丫头四下探望,神秘地悄悄道:“这个我听杨妈妈醉酒说过,月红的祖母当初是伺候老夫人的陪嫁,因为对老夫人有救命之恩,现如今求在月红的身上,老夫人这才点了头的。因此愣是拼了命的往二公子房里塞人,恰好二夫人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不敢忤逆,就带回去了。”
……
月红听着那些婆子丫头的嘀咕,像是一群苍蝇一样烦人。
她身形不动,眼眉低垂,心中所想所思一片杂乱,一直听到杨妈妈通传老太太让自己进去。
她定了定神,艰难地支起膝盖走了进去。
一个时辰后,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西院暖玉阁。
刚到暖玉阁,就瞧见正院的婢女馥儿正候着,见她回来道:“姨娘去的时间长,叫婢子好等。”
馥儿同贴身的两个丫头一样,是晏晗从娘家带来的,也都是心腹,月红不敢大意,忙回道:“馥儿姑娘劳累了,不知是夫人找我有何事?”
馥儿道:“崔姨娘不必紧张,方才绣芸阁的掌柜送了十来匹今年的新料子供夫人挑选,夫人想着姨娘初来不久,就请您过去一同挑选几匹布,再量一量身量,只管等着半个月,也就能送来了。”
月红原以为是晏晗有其他的意图,没想到去了主院后,瞧见琳琅满目的布料以及毕恭毕敬微笑以待的掌柜,这才信了她的确只是让自己来挑衣料的。
她从前因为是婢女,不敢穿的太过于花俏招摇,如今依然是半个主子,自然是除了正妻所属的颜色,其余的样式她都能挑选。
瞧见她犹豫不定,晏晗放下茶碗走上前来回相看,捡起一块青松石织锦色的料子道:“你性格稳重,肤色白皙,这块青松石的十分衬你的肤色,不妨一试。”
晏晗不是随意挑的,她特意选的这块颜色,就是有目的性地试探她。
衣裳的样式颜色在某些方面是能识别人性的一种方法。
果然,月红只看了一眼晏晗手上的青松石布料便快速移开目光,牢牢锁定在一手臂远的湘妃红的缎面料子上。
“这位小夫人好眼光。”年纪轻轻的女掌柜极会察言观色,介绍货物又得心应手,一匹布料的原料、织工、绣娘出自哪里都能说的驾轻就熟,见侯府家的妾室一双眼睛只盯着那头,便笑眯眯夸赞道。
晏晗问道:“此话怎说?”
“这块湘妃红的缎面料是昨日才从云州运来,又昨儿午后才上的货,好些官家小姐已经闻讯而来,也订出去十几套,因颜色独特,染织绣工也不常精准,所以这一批只到京三十匹,可以说是难得的珍品。”
月红听后赶紧放下,道:“这样贵重的料子,想必也不便宜。夫人见谅,妾身并非是故意挑拣贵重物——”
谁知晏晗上前来安抚她道:“你别这般慌张,既然我能叫掌柜来,又特意叫了你来挑,自然是不拘银钱的。”末了又道,“你放心,这里用的银钱既不会从公中出,也不会花主君的俸银,是从我这里出,你大胆挑选就是。”
见如此说,月红依旧垂眼不语似有犹豫,晏晗心下了然,笑道:“既然你有顾虑,我也不妨说开了。给你挑好料子,自然也是为了咱们的主君好,若你身为妾室穿的不体面,别说你祖母与老夫人苛责我薄待了你,就连我自己头一个会觉得面上无光,所以不用顾虑太多,按着你自己的喜好挑拣就是。”
似乎是相信了这话,月红面上带笑谢过晏晗,便指了指那匹湘妃红的:“多谢掌柜。”
晏晗见她这般小心,只再对女掌柜道:“别只是一匹,你的眼光不错,给她挑选一些一起算。”
女掌柜见状吩咐手底下的女小厮来给她量尺寸。
一通忙活已是午后,送走月红,晏晗自个吃了午饭直打哈欠,正要准备午睡时谢昭回了家。
“怎地这样早回来?内宫无事吗?”晏晗哈欠连连,只是因他回来强撑着说话。
谢昭看她这泪水涟涟的模样甚是好笑,本来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摁下她躺下:“你还是睡一会,待会睡醒了我再同你说。”
晏晗心里揣着问题,可也抵不住瞌睡,还是听话的沉沉睡去了。
没想到这一睡醒来外头已经是黄昏了。
却是格外神清气爽,通泰舒畅。
谢昭坐在她坐的案桌旁看书,背影对着她,因为身形修长,她只冒出头的案椅对于他来说却还能看到宽阔直挺的肩膀。
听到响动,他转过头来:“醒了?”
晏晗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谢昭就此放下书本,起身替她倒了杯冷茶端到她面前作势要喂:“喝口茶润一润嗓子吧。”
从前也没见他做过这些,晏晗不免面色一红,赶紧垂下头就着他的手喝水以掩饰。
“我听栀香说,你请了月红来挑衣料,还要给她做衣裳?”谢昭冷不丁地就发问。
她大张旗鼓地请了绣芸阁的人上门,本来就是众人皆知,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老老实实地点头:“不错。”
原本是等着她的说辞,至少也是跟主院的老夫人有关也就罢了,谁知不但真是她做的主,还给人挑了好几匹上好的衣料……方才进门心里就是有怨气想发,没想到见她如此瞌睡,只能叹息一声让她先睡饱了再说。
“你下次给她用钱能否与我商量商量?”谢昭面色不虞,“她是什么人,用的上这样金贵的衣料?再说了,这钱是你我夫妻的,如何能给她用去?”
虽然话听起来很是小气,但晏晗清楚他只是在借此机会表达不满,不由地失笑道:“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这要是叫外头的人听见了,简直下巴都会惊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