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戚戚然叹了口气,耷拉着耳朵静了良久,才道:“我未修行时,乃是东郡富户看米仓的家猫,还在幼年时就去了势。”
瞧我这多嘴,竟问了不该问的。
我正搜肠刮肚找话来安慰他,却见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番我的寝殿,登时便瞪大了他一双猫眼。
我伸出手往他眼前挥了挥:“小宇,你怎么忽然魔怔了?”
“我只道长明殿已经天宫一样华丽,却不知小师父住的悦云殿竟比天宫还华丽!”狸猫叹道。
我一拍他的脑袋,“你真是白修行了!岂不知‘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的道理?殿宇再华丽又有何用?”
狸猫摸摸头,笑着道:“谨遵师父教诲。”
我看了看时候不早,对他道:“你今日比试了三场武艺替太子解围,又差点为太子的背黑锅,还在大司马府里受了辱,我同你早些回长明殿去吧。”
“嘿嘿,小师父明里是说心疼徒弟,实则是为怕老大人担心,自己想早些过去请安的吧?”狸猫笑嘻嘻道。
“就你会说嘴!”我瞪他一眼,“你们是我徒弟,我自然也疼你们的。”
“嘿嘿,小师父真孝顺,老大人真是好福气。”狸猫道。
二人说着话,便走到了长明殿,一进去,鱼老爹正与守宫在下棋,见了我,棋也不下了,鞋也顾不得穿,急急上前来接住我,嘴里骂道:“妮子只说同太子去赴宴,走了一日了也不知道回来!什么鲍参翅肚吃了这样久!还是有什么龙肝凤髓勾得你走不动!全忘了还有我这糟老头子在喝着西北风等你!真真是我前世做了孽了!”
我连忙扭过头,张张嘴朝着守宫与蛤蟆问:“怎么回事?”
他们两个却哈哈大笑。
蛤蟆笑着道:“老大人真真是口是心非,这一日也不知念了师父多少,言里话里不知多少个心疼,现在见了师父的人,却一句也不说了,倒教训起来。”
“正是呢,原来老大人那些话竟是说给我们听的。”守宫笑着道。
一番话将我与鱼老爹都逗笑了,我忙将鱼老爹扶到座上,六巧原本沏了茶端过来给我,我顺手接过来,便献到老爹面前,说道:“老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先喝我一杯茶顺顺气儿再训吧。”
鱼老爹接了茶,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笑眯眯将茶喝了。
“师父去了大司马府这许久,可是教什么事绊住了?”蛤蟆问。
我知狸猫口才好,于是让他向鱼老爹他们讲了大司马如何设套,他如何解围,萩夫人如何设局,如何败局,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自然,他被验身之事隐下不提。
鱼老爹听完,连忙看了看我,“你果真无事?”
“全须全尾的,没骗你。”我笑着道。
“这萩夫人为何要算计殿下呢?”守宫不解。
“老爹,你记得我在南域遭暗害之事吗?”我问鱼老爹。
“如何能忘了!当然记得!”鱼老爹愤然道。
“当日来杀我们的人里,除了朱执晏带来的夏蛮人,其中还有玉罗人。”我道。
“玉罗人?”他们大吃一惊。
我点点头,“这个萩夫人,便是玉罗人。”
鱼老爹皱起眉,“如此诡计多端之人,需小心防范才行。”
三个小徒连连点头。
我心想,此番翡翠佩之事,萩媛明显只冲太子而来,说明她目标只有太子,所以前番她杀我也只是因为太子,倒与我所谓的身世并不搭嘎。否则,以她的心机,今日定会连我一同算计的。
若是这样的话,严卯的线索又断了。
我皱起眉……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时间一晃又是两个月如流水,一点声响都没有便流逝了。大司马因为痛失了枭姬,接连告假不上朝,太子代国主去探了两三回,回来都说病歪歪的,翻不出浪来了。因大司马告病,太子接下了许多政务,略略解了百姓困苦,一时海晏河清。
太子在前朝忙,甚少有功夫待在东宫,偶尔抽了空档会传膳到悦云殿,借着用膳的时间与我讲些琐碎事,然而对于政务我并不上心,也说不上话,往往只同他支吾几句,便自顾自地闷头吃菜了。
太子也不生气,也不嫌我敷衍他,照旧还是抽了空就来,吃个闷饭就走。
我依旧每日依循道法规律,静心修行。龚鲵与赤蔹两个时常来看我,或隔天或隔一两日,或单独来,或一起来。渐渐的,龚鲵也不再着急我修行的事,每回来只带些枣子给我吃,听我讲讲日里的新鲜事儿。
赤蔹却是老样子,回回来都吵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折腾个没完,饶是宫里人手多,我都觉着还该教他再给我拨几个海鲜才够使唤。
南域也来了信,朝云说老宅得赤蔹照拂一切都好,不荒小半年里长高了不少,也壮了,蚝姝与巧斑都问我与老爹安好,又说起天越来越热,教我莫贪凉穿少,又教我该时时提醒老爹善加保养,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我给她回了书信,给他们捎带寄上一些圣都物产,又托太子从太学院选了几本书籍一并寄去给不荒,鱼老爹自然也少不得要向朝云和不荒细细嘱咐一番,又是千言万语的。
一时天下太平,无所事事,我与鱼老爹和三个小徒闲坐赌双陆,六巧在一旁数筹。
“近闻夏蛮又出兵侵犯了。”蛤蟆道。
“夏蛮一年到头不知要侵犯多少次,也不是新鲜事了。”守宫道。
“来来回回都是苦了百姓罢了。”我道。
“你们夜里睡得早不知道,我昨晚在廊下纳凉,听见守夜的侍卫们嚼舌根,说是玉罗人要被放出来了。”狸猫道。
“阿弥陀佛,这是积德行善的事,你知道便多说点,你师父最爱听的。”鱼老爹笑道。
“我只这么听说的,别的也不清楚。”狸猫道。
“师兄,敢情你一晚上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呐?”蛤蟆打趣道。
“何止呐,我还听见你满嘴叫着要吃天鹅肉哩。”狸猫坏笑道。
“小师父,快来撕他的嘴!”蛤蟆叫道。
正聊得起劲儿,太子身边的查长侍亲自来请,说是殿下从大司马府回来了,今日就在悦云殿传膳,召我们都过去。
我心里想,这么急着召见,大约是为大司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