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进来，看了看我，眼神有些意外。
太子挥手将左右之人全都遣下去了，自己上前将我扶起：“鱼卿甚少穿女儿家的衣裳，怎的今日与平常不同了？”
“这是小臣老家的云妈妈替小臣做的，小臣特意穿去长明殿给鱼大夫瞧的，回来正要换下，不承想，殿下正好来了，实在不合规矩，还请殿下恕罪。”我道。
“云妈妈？可是当初照料本宫伤势的那位妇人？”太子问。
“正是。”
太子褒赞道：“她是个细心勤谨的，当初多亏了她一直侍奉左右，本宫的伤势才得以好全，只是回来圣都后事情千头万绪，竟将她忘却了，实在不应该。今日回去本宫便要颁下赏赐酬劳她。”
我拦住他：“云妈妈当初并不知晓殿**份，出手相助只因为古道热肠，殿下不必刻意酬赏。”
“本宫赏赐她不单是为她当初照料本宫的伤势，也是褒奖她对鱼家的一番忠心勤勉，鱼卿就不要再替她推辞了。”太子坚持道。
我见太子执意，便也不再违拗，问道：“殿下今日怎的过来了？”
“本宫刚从疏政厅过来，想与鱼卿一起用个膳，说点事。”太子道。
听见太子又专程过来吃闷饭，我有些尴尬：“小臣方才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长明殿用过了……”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哦？这样早？”
我心想，偌大的东宫，太子也许觉得一个人吃饭太寡淡了，所以才每每到我殿里传膳，今日好容易得空过来吃个闷饭，偏巧我还先在长明殿吃过了，此刻心里不知该有多少辛酸，可怜见的。
于是我笑着对太子道：“不打紧，小臣向来都吃七分饱，方才走路过来费了些体力，现下正好有些渴了，想用些梅子酒配海棠酥吃，殿下若是方便，那就叫人传膳到殿前百花圃旁的凉厅里去吧。”
太子闻言，展颜一笑，“那就依鱼卿所言。”
于是一班宫女纷纷将凉厅的绿玉竹帘打起来，铺上凉玉垫子，摆上馔饮，便可一边看着百花圃的蝶穿花卉，一边吹着徐徐微风，一边用膳。
“果然不一样，另有一番心旷神怡。”太子叹道。
一时宫女将一个兽首如意纹环边的银冰鉴抬上，取出梅子酒，倒入在四色琉璃盏中，日光下琥珀色的梅子酒显得晶莹剔透，清香甘冽。
我尝了一口海棠酥，又端起盏抿了一口冰镇梅子酒，抬起头看见百花圃旁边的小枣树，正枝繁叶茂地长着，忽然想起张果老那棵日日被龚鲵薅果子的仙树，情不自禁掩嘴笑了。
太子见我忽然发笑，只当我是喜欢，也展颜欢笑起来：“难得与鱼卿这般愉悦用膳。”
说着，往我琉璃盏中的梅子酒里添了一枚上制蜜饯增味。
听见这话，我知道自己走神了，便向太子问道：“今日朝堂可有什么新见闻么？”
太子摇摇头：“新见闻倒是没有，只是近日靠粥厂救济的人越聚越多，本宫已命少府削减些东宫用度匀出些银钱来添补。”
听见这话，我赞许道：“太子善心，这是积德行积福的事，小臣替那些穷困百姓，多谢殿下！”
“杯水车薪罢了，并且此事还须偷偷摸摸做，若是教父皇知道，少不得一通训斥。”太子说着，叹了口气。
我道：“勿以善小而不为，这是救人性命的事，小臣身为东宫官吏，理当以殿下同心同德。那就从今日起，小臣与鱼老大人的俸禄都交到粥厂去，另外小臣殿中的用度也削去一半，反正小臣也用不着这许多。”
太子看了看我，“鱼卿殿里的用度不必改动，本宫深知鱼卿为民着想的心意，但若削太过本宫心里不忍，所以只从千贺宫里减去便可以了。”
“小臣殿里那些动辄千金万金的陈设，实在奢靡，小臣也用不着，不如都撤去，一来小臣可干净，二来也能给粥厂添一项大数。”我道。
太子闻言，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才向鱼卿讲了几句缺钱，鱼卿倒看什么都是银子了。这样财迷，怎不见得把自己也卖了去？”
哎哟，我竟忘了宫里的东西是不能随意拿去卖的，头一个是国主的脸面上过不去，再者那班御史文官还盯着太子呢。
“小臣只是觉得悦云殿太过奢靡了，小臣住着心里不安。”我道。
“鱼卿不必多虑，那些东西都是从本宫皇祖父的皇祖父的皇曾祖父手里便添置下的，本宫只不过将它们搬到鱼卿的寝殿罢了。”
我睁大眼睛：“哦？那这些都从哪里搬的？”
“太子妃殿。”
“噗！”我一口梅子酒喷了出来。
太子被我唬得一怔。
“咳咳咳……”我抬起手胡乱一抹嘴，说道：“殿下把太子妃殿里的东西搬到小臣寝殿了，那……那殿下将来的太子妃怎么办？”
太子微微一笑，“无妨，反正早晚都是要用的。”
哈？？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太子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宫里不差这样的东西，等将来要用时，随时可以再添置一份？
没记错的话，我遇见的过上一个这么财大气粗的，是潜光君。
“殿下家大业大，小臣佩服佩服。”我叹道。
太子看了看我，“鱼卿可会管家？”
“说不上会，在南域老宅时，小臣只管管账目。”我笑着道。
“鱼卿能管账目就已经不错了，况且账目也不是人人都管得来的，头一个需条理清晰，再者还需细心，更要兼备灵巧活用的脑子，否则即便是管了，也是烂账、糊涂账。”太子道。
从未听过太子说这些话，我忽然来了兴致，“没想到太子对管账之事如此清楚。”
太子对此一笑了之。
“鱼卿以为，管家最难的是什么？”太子问。
我想了想，“小臣从小养在万寿行宫，没学过什么管家的本事，并什么经验，就不说了吧。”
“那鱼卿在南域老宅时是如何管家？试说来听听。”太子问。
“嘿嘿，小臣那是垂衣拱手而治。”
太子撑着脸看着我，饶有兴味地问道：“哦？什么样的垂衣拱手而治？鱼卿说说，本宫也学学。”
“他们都是小臣的家人，我们同气连枝，互为亲属，没有这么多计较。哪里能与殿下这偌大家业比呢？”我道。
太子闻言一笑，对我道：“本宫想以后将这偌大家业都交与鱼卿，不知鱼卿是否愿意费这份心呢？”
啥？？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求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