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老爹见太子的回书到了,连忙也凑过来看。
信上太子说此番我遭暗害之事他十分挂心,欲派御医来照料,却又知山长水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得随信附上几样御用汤药,期盼我早日养好伤势,能到东宫一叙。末了,提了一句五丹道长至今云游未归的事。
“太子避重就轻,只字不提朱执晏的事,如此答非所问,莫非有意掩盖?”鱼老爹道。
“老爹,你前番的信是怎么与太子说的?”我问。
“我只说你遭了贼人暗害,又问他与朱执晏是否有旧。”鱼老爹道。
我合上书信,想了想,“这么说,太子与这朱执晏确实并无交情。”
鱼老爹闻言,将书信拿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纳闷道:“这信上一个字儿也没说啊。”
“老爹,你可知欲盖弥彰的意思?你前句才讲我被人暗害,后句便问他与朱执晏的交情,岂非白纸黑字明问此事是不是他指使的?所以太子不提他便是明白撇清与他的干系。”我解释道。
“当日一时情急,我竟没想到这层。”鱼老爹一拍脑袋。
“太子信中没有责怪你犯上猜疑他,想必是顾及我伤重,你一时情急糊涂的缘故,所以不忍苛责老臣。”我道。
“那我们是不是该将今日之事驰书告诉太子?好教太子知道朱执晏已伏诛,抵消我们三人的嫌隙?”鱼老爹问。
我摇摇头,“不必。朱执晏伏诛之事自有韩令会原原本本跟太子道清,无须我们费口舌。我迟些时候写一封书信亲自叩谢太子赐药,并告诉他过了中旬我们便启程,教他安心。”
说话间,鱼老爹已将黑檀盒子打开。
里面果然有许多药,丸的膏的,抹的吃的,一应皆是救治之药,除此之外,还有一小袋子御用贡枣。
“嘿嘿,太子真是周全,将这么多药搜罗来给你用也就罢了,还怕药太苦,送了枣子来给你吃哩!”鱼老爹笑着道。
我将贡枣拿过来,“这枣子我正好明日给你炖汤用,其余的一时也用不上,就先让云妈妈收起来吧。”
“你少教我悬心,比什么参汤燕窝都顶用。”鱼老爹道。
“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吐吐舌头。
翌日,我将檀木盒子拎给朝云,吩咐了一番,然后径自回屋修行。
一进屋,却见赤蔹坐在那里,慢悠悠喝着茶。
“不知潜光君今日刮的又是什么风,悄没声便来了?”我笑着道,“等了多久了?”
“本王也才刚到。”赤蔹抬起头看了看我,“你身子可好些了吗?这几日水域事儿多,没能过来瞧你。”
“谢王爷挂心,如今都好全了。”我说着,蹦了两下。
“那就好。见你无事,本王也安心些。”赤蔹道。
“前日二月二龙抬头,家里本来是要做春饼吃的,为着有事耽搁了不得空做,今日你既来了,不如我就趁得闲做两个,也顺便教你尝尝,如何?”我道。
“可以呀,不承想你病了几日,小脑袋却是越发灵光了呐!可见东西锈了是该翻修一回才会见好的。”赤蔹喜滋滋道。
“成日嘴里没句好话,难怪三天四界混到没朋友。”我啐他一句。
“谁稀罕与他们做朋友,本王一个人还乐得逍遥快活。”赤蔹满不在乎道。
说完嬉皮笑脸磨着我赶紧去给他做春饼吃。
南域二月二并没吃春饼的风俗,朝云是南域人,自然不会做春饼。在圣都的时候,万寿行宫每年国主都会恩赐春饼,我吃了多年,所以懂得做法用料。于是今日得闲,我便到厨房去,系上襻膊,围上作裙,开始调面糊摊春饼。
赤蔹自然是要跟过来看的,煞是新奇,我见他一下瞧瞧这个,一下摸摸那个的,没个消停,于是放下手里的活,没好气地问:“你又跟进来做什么?”
“本王进来学个样儿,下次不必求你,想吃了便自己做。”赤蔹煞有介事说道。
听见这话我笑了:“你堂堂潜光角龙,不好好料理你的水域,倒跟凡人学起做饭来。这要是传出去了,三天四界的仙姑仙翁们可又有一尺布长的闲话扯了。”
“本王若不做这个富贵王爷,只与你在凡界做对市井夫妻,也没什么不好。”赤蔹笑嘻嘻道。
“呸!多少正经的话你不学,净捡些这样没头没脸的讲!”
我将他锤了一顿。
赤蔹虽然挨了一顿锤,却依旧赖着添乱不肯走,横竖他皮厚,我也不理他了,只管做自己的春饼。
不多时,春饼做好了,朝云送完汤回来,走进厨房撞上我们,笑着道:“晚爷方才还跟我埋怨,说姑娘昨天只管拿好话哄他,说了今日炖汤给他却支使了我来做,教他伤心。没想姑娘在这里摊春饼呢,倒是冤枉了你的一片孝心。”
“这老汉真有福气,不愧是做我丈人的,有这样好的女儿疼他。”赤蔹说道。
朝云听着这话十分拗口,捂嘴笑道:“哟,这位公子的话可真有意思,不像夸人却又像是夸人。”
“云妈妈快别理他,成日嘴里没句正经的。”我道。
朝云看了看我们,向我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来料理午饭吧。”
“你们家姑娘今日留本王吃饭,说好了她要做东,你今日不必忙,就让她一个人做。”赤蔹对朝云道。
“我几时说留你吃饭了?”我问。
“你方才说的!你别又想托赖,使了你的云妈妈还是雨妈妈来做。”赤蔹叫道。
我气不打一处来,拿起块春饼塞住他的嘴,“真真是聒噪!”
然后撂开他在一旁,与朝云一起淘米煮饭,择洗瓜菜,料理起午饭来。家里人多,每到做饭的时辰,蚝姝与巧斑也都会到厨房来帮忙。
所以这日的厨房十分拥挤,灶君恐怕都给挤出来了。
几个人正一边叽里咕噜说着话,一边热火朝天做着饭,忽然一阵幽香拂面。
我略担忧地看了一眼饭锅——也不知今日落的米有没有煮够这么多人的饭?
只见龚鲵一身黝紫纱便服,簪一支青玉簪,出尘脱俗站在门外。
一时间朝云忘了锅里的子姜鸭,巧斑忘了手里择着的鸡毛菜,蚝姝看愣住了神,将手里掰着的蒜呆呆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