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腾空而起,我身上一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感觉自己好像缓缓落地了。
“可以了。”龚鲵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慢慢睁开眼,只见一轮明月悬空,四周空寂无人,在一片云山雾海之中,有许多流萤一般起起落落星星点点的光芒。
“龚鲵,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
“这里便是你每天夜里仰望的星河。”龚鲵答道。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龚鲵。
他朝前一指,“这便是皓月宫,月老的殿宇。”
我朝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可不就是月宫嘛,近旁还栽着一棵亭亭如盖的桂花树,嫦娥仙子的玉兔在树下咕嘟咕嘟捣着药。
早有眼尖的金衣小使,远远见了我们,便驾着云头过来相迎。
“见过云瑶君殿下!许久未见殿下,殿下容貌愈加神秀,更有昊天仙尊之风范矣。”金衣小使作揖道。
龚鲵只略略点头致意:“金蟾使者客气。”
我心想:天界的仙使竟也不能免俗,见了达官贵人亦如凡人一样的趋炎附势,殷勤奉承。
“这位貌美绝艳的仙子倒很眼生,不知是从何处来?如此美人,便是嫦娥仙子也输三分颜色。”金衣小使见了我,称赞不已。
咳,看来这仙使说话也不全然是曲意奉承,也有说实话实说的时候。
“哎,哪里哪里。”我有些脸发烫。
“这个请仙子收下,权当是小仙一番贽见之礼。”金衣小使奉上一片金桂叶。
“多谢多谢。”我将桂叶接过手中。
“不知仙子可愿与小仙通个姓名否?”金衣小使问道。
我讶异:“啊?通姓名?”
我待要回话,龚鲵将手一拦:“金蟾使者风流烂漫之名果然不虚,如今竟连云瑶宫的仙子也敢攀扯。”
“小仙不知竟是殿下宫里的人,冒犯了冒犯了。那二位上神请便,小仙先告辞了。”金衣登时惊慌失措,连声告罪不迭,逃也似的驾着云便走。
“哎哎哎,那仙使你这……”我本还想叫他,孰料他却头也不回地去了。
“你这金桂叶要不要还给你……”我望着那淡去的云影说道。
才说了两句话,姓名还没通,倒收了他一片金桂叶子,这哪里好意思?
“我们走吧。”龚鲵对我道。
“去哪儿?”我问。
“云瑶宫。”
“还要闭眼吗?”我抬头看着龚鲵。
“不用。”龚鲵浅浅一笑:“你拉好我的袖子,我领你去。”
我依言,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拽这般紧,”龚鲵扭头看了看我的手,边走边道:“若是拽破了,你可得替我缝上。”
“使得使得,替仙家缝袖子,我自然是乐意至极的。”我笑嘻嘻道。
龚鲵不悦:“重新说一遍。”
我想了想,一拍脑袋,即刻纠正道:“替龚鲵仙家缝袖子,我乐意至极!”
龚鲵粲然一笑:“鬼机灵。”
“此言差矣,我姓鱼不姓鬼,应该是鱼机灵。”我吐吐舌头,强辩道。
天界可真漂亮啊,繁星点灯,霓虹作桥,好一个火树银花,琉璃世界。
“不怪人人都想做神仙,天界的繁华精致,委实不是人世可比的。”我感慨道
“那你可也想做神仙?”龚鲵扭头问。
“我自然也是想的啊,凡人命如蜉蝣短暂一瞬,怎比得神仙日月长恒。”我道。
“然而蜉蝣有蜉蝣的好,日月有日月的孤寂。做神仙未必就比做凡人舒心。”龚鲵惆怅道。
“可是蜉蝣怎能陪日月长恒。”我有些伤感,于龚鲵而言,凡人百年不过是他弹指一挥便过去的云烟。
“若做了神仙,长生不死便是长寂长苦,你会不会后悔?”龚鲵突然停下来问我。
“怎么会呢?因为你也是长生,我和你一起长寂长苦,那便是寂也不寂,苦也不苦了。”我道。
“对啊,一个人才会寂,才会苦。”龚鲵喃喃自语道。
“到了。”过了一会,他轻轻说道。
我抬头一看,鎏金匾额上笔画繁多地写着三个字,虽然不认得,不过我猜大约就是“云瑶宫”三字吧。
一众仙娥迎了上来,个个嫩得水灵灵,滴溜溜,环肥燕瘦,见了龚鲵都来福身行礼。
龚鲵并不理会,领着我便径直往里去,“不用管她们。”
到了内殿,一片淡雅清逸的陈设,虽不以名贵,却从雅致,与赤蔹那厮暴发户般的装璜摆设截然不同。
“云瑶宫真是清静雅致。”我赞叹道。
“是吗?”龚鲵看了看我,“比之潜光宫何如?”
“这里更像神仙住的地方。”我笑道。
龚鲵闻言,也笑了:“潜光宫在三圣四界七十二宫乃是出了名的富丽堂皇。”
“凭他有多稀罕,我更喜欢这里。”我道。
“如此。今日既然来了,你想我如何款待?”龚鲵问。
我思索一番,说道:“大老远来这一遭,又说了这许多话,我此刻倒有些渴了,先向龚鲵仙家讨盏茶喝吧。”
“你随我来。”龚鲵领我到茶室。
丈方大小的屋室,当窗处摆着几榻,挂着绿帘子,室心一座青玉兽首的香炉,轻烟袅袅焚着梨花香,龚鲵命宫娥仙侍打起帘子,将器具摆上。
我刚在榻上坐定,龚鲵便将人都支走,自己徐徐烹了一壶茶,然后为我斟上一盏递来。
我受宠若惊接过茶,心想:人间话本里常有饮了神仙一盏茶便得长命百岁的故事,若果真如此,那眼前这壶茶饮尽了不知可得活到几何?
于是我一时说口渴,一时说茶好,一时说以茶代酒表谢龚鲵盛情,三五盏便落了肚,喝得壶里渐渐茶空。
龚鲵见我豪饮,不明真相,又见我似乎意犹未尽,只当我喜欢,便添炭烧水继续煮茶,尽着我喝。
“喜欢这里吗?”龚鲵轻声问。
我看着茶壶,点点头:“喜欢。”
“那……”龚鲵看着我的眼睛,“若叫你在云瑶宫修行,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我一口答应,“只是我真的可以吗?听说做神仙很难,我怕我修行不了。”
“你与我有缘络,我可以随时感知你的心绪,将来传授你修行心决亦方便。”龚鲵道。
“如此说来,若是我在心里想你,你亦能感受?”我问道。
龚鲵点点头:“正是。”
“既如此,我要寻你时只须在心里想着你便可以了,你又何必再给我这玉佩?”我将藏在身上的玉佩拿出。
既如此方便,还要玉佩掐什么手势,念什么咒?岂不累赘?我纳闷。
龚鲵粲然一笑。
“鱼儿,你想知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