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我正枕着龚鲵的腿，他抱着我，握着我的手。
我见了他，所有情绪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将心里所有酸楚，都哇哇哭了出来。
“龚鲵，我没有爹了，是我害死了我爹……”
龚鲵轻轻抚着我的背，“鱼儿，别这样，我很心疼。”
我拉住龚鲵的衣服，恳求道：“龚鲵，你是昊天的上神，你一定有办法能救我老爹的对不对？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我老爹好吗？我不想他死，我不要他死……”
龚鲵伸手将我的眼泪轻轻擦去，抚着我的头发，轻声道：“鱼儿，他和你一样，都是私自下来凡界的，他不会死，只是命数至此，结束凡缘了，日后还是可以重回凡天的。”
我听见一线生机，赶紧将眼泪一抹，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让老爹重回凡天？”
“只要找元天老祖问清你们的来路就可以了。所以你要好好振作起来，知道吗？”龚鲵温柔说道。
“真的？老爹没有死？”我惊喜地问。
龚鲵点点头。
我坐了起来，“只要老爹能平安无事回来，我可以什么也不要，哪怕是让我回凡天去受圣母责罚，我也情愿。”
“他回归神籍便要舍去凡缘，那个时候，他恢复神识，从此不再是你的老爹，对凡界的事也不会再有情感，你们十九年的父女之情不过是他轮回之中结下的凡缘，到那时你是你，他是他，彼此没有任何关联。即使是这样，你也能接受吗？”不妥道长说着走了进来。
“我与老爹本不亲生的血缘，然而他养我十余年，真心护我疼我，视如己出，如今他因为我丢了性命，我自然应该不顾一切送他回凡天去。”我道。
“从来处来，再回来处去，操心劳碌一世，恍恍惚惚到头来，依旧还是一场空，何苦来。”不妥道长嘴里念念有词说着教人费解的话。
“不知道天地不仁的道长深夜来此是为何事？”我讥讽道。
不妥道长没理会我这话，径自来到灵前，拈了一小撮香灰，撒到地上，说道：“相识一场，我来送送他的皮囊。”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老爹会死，所以才将置灵瓶送我的，是吗？”我问。
“嘿，你竟然领悟了。”不妥道长袖起手笑道。
“我是今日才明白，那天你说的贵人，原来说的不是太子，而是我老爹。”
“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却为何参不透天地大道至真至简的道理？”不妥道长摇摇头。
“我没听你的话，强篡天意，救下那些原本全部要死掉的人，是我做错了吗？”我问他。
不妥道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背向我说道：“不论是你老爹抑或是你的文曲星弟弟，待他们恢复神识后，凡缘中的事他们便从此无牵绊了，不管你愿不愿舍都是要接受的事情。既然如此，你如今便舍去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便出去了。
“龚鲵，是不是做神仙都该这般无情？”我有些伤感，“如果做神仙便要这般铁石心肠，那我情愿不做神仙。”
龚鲵看了看我，拉住我的手，“莫听他的。你修成鱼身，便可以去见元天老祖。”
我扭头看了看静静躺在灵柩里的鱼老爹，想起那七十二盏孔明灯，承载着那些枉死的魂缓缓离开人世，一直飞到忘川河；想起在一片鸡鸣声中的清晨中，那纷纷攘攘落下来的彼岸花，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就像那些人被带走的眷恋。
想到这里，我爬起来，往火盆里烧了些黄纸。
虽然知道鱼老爹的魂魄不会到九泉之下，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但是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没用的事而已，就连面对杀父仇人也不能亲手报仇。
我的心一阵抽痛，眼泪情不禁掉下来。
若不亲手杀了朱执暄，难平心里这场怨，但是若亲手杀了他，反了因果轮回，冤冤相报无穷无尽，我也不能授仙箓，但是心里这场痛，实在忍不下去。
做不成神仙就不做了！
老爹，你说的没错，一个人千年万年活着又有什么兴味呢？我心里说道。
眼泪从眼眶不停流出来，落到地上。
“鱼儿，你振作一点。”龚鲵过来拥住我。
“龚鲵，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接受不了，我好恨我自己，好好的来什么圣都，救什么天下万民，老爹这么大年纪我为什么不阻止他跟过来？我猜到了他去了万寿行宫，我为什么不先去找他，为什么要拖到他被人杀害了才过去……我……我恨我自己！”我捂住痛得仿佛在淌血的胸口。
“好了好了，不哭。这些你都说过了，然而这是他的宿命轨迹，不能怪你。”龚鲵抱住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我拼命摇头，“不，是我，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不听劝阻，是我妄想强篡天意！如果不是我，老爹就不会来圣都，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应该好好听他的话，陪他留在南域，也许现在我们一家人还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说着，又一阵心痛涌上来，喉咙里一股甜腥呛住了我，我捂嘴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在手里。
龚鲵将我扳过身子，扶住我的肩，心疼地看着我，伸出手用手指轻轻点了我的额头，我便瞬间无力，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被他一把揽住了。
我感觉自己昏昏沉沉地好像睡着，又似乎很清醒，一股清明之气在身体里盘旋，直达天灵，整个人悬浮在空中，轻飘飘的，十分奇怪。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她现在还只是个凡人而已。”
是麒翡的声音。
“走吧。”
龚鲵只简短说了两个字。
我拼命想睁开眼睛，然而却一直无法撑起眼皮，不知不觉中，竟睡了过去。
等我睁开眼睛时已是翌日中午，狸猫跪着守在我身边，守宫与蛤蟆苦撑着身子在我两旁跪着。
“你们三个，也忒实心眼儿了，真就生生跪了一夜，老大人若是知道了，也该跳起来骂你们蠢。”我责备道。
狸猫见我醒了，又听见我这番话，瞪着一双猫眼，十分意外，怔了怔，对我道：“小师父才醒，莫要动气。”
我坐起来，指了指旁边，“你们都坐一会儿。”
三个小徒面面相觑，杵在那没动，蛤蟆偷眼瞧了瞧我，守宫垂着手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