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尸体——”
“屋里太暗，瞧不真切，搬出去看看。”
将白骨搬到院子里，发现上面满是蛛网，起码死了一年以上。白骨比他矮了半个头，没穿衣服，骨头上亦没有明显痕迹，若是由普通仵作检验，十有八九验不出什么来。
慕笙不语，将手放在头骨上，透过轮回境，看到他的前世今生。
五岁，跟堂兄一起爬树，被堂兄欺凌，从树上推下来变成傻子。祖母目睹了整个过程，却偏心堂兄为其遮掩。
七岁，因大伯觊觎他家财产，联合祖母想要将他捂死。幸得母亲回来及时，才从鬼门关前逃过一劫，只是傻得越发厉害了。
十二岁，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快冻死的小姑娘，喊了人来救她。
十六岁，在爹娘的安排下，他娶了那个当初被他救过的小姑娘。他是傻子，不知道娶媳妇儿的意义，只知道小姑娘要跟他一起生活。他们有屋住，有饭吃，有厚衣服穿，再也不用担心小姑娘会冻死，饿死。
十九岁，他跟小姑娘圆了房。那晚，她哭红了眼睛，而他只是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二十二岁，他做了父亲。他很喜欢孩子，想要跟他亲近，跟他一起玩。爹不让，小姑娘也不让，他们说他是傻子，怕他伤害孩子。
怎么会呢？他是父亲，那是他的孩子。他怎么会伤害他的孩子。
二十六岁，他从树上摔下来不傻了。可身边人看他的目光比看一个傻子更复杂。爹说他没用，傻了那么多年，干啥啥不会。小姑娘对他很冷漠，他们在一处时总是没话说。他的孩子也怕他，不愿与他亲近。
他们都说，孩子遗传了他的傻病。
后来，他又听到了一个传言，孩子不是他的，他的小姑娘早与害他变成傻子的堂哥在一起。他不信，可他的眼睛不会骗他。他的妻子，孩子，分明与他的堂哥更为亲近。
他恨他们，是他们毁掉了他的人生。
二十七岁，他又在街上救了一个人，那个人像当初的小姑娘一样可怜。他把她养在外头，她看他的表情是鲜活的。他们有了孩子，真正的，属于他的孩子。
小姑娘看他的表情越发冷漠，他烦躁，愤怒，却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外室的肚子越来越大，哭着闹着要他给个名分。他向他的小姑娘提出了和离，她同意了，没有丝毫迟疑。
果然，他的小姑娘心里从未有过他，也未将他当成过丈夫。在她心里，他就是个傻子。从前是，现在也是。
外室小产了，种种证据表明是她的小姑娘害的。他去找她，质问她想要做什么。她不仅不认错，反而指责他，伤害自己的儿子，把儿子变成像他一样的傻子。
他目光阴冷地看着小姑娘，质问她，那真是他的儿子吗？
小姑娘不语，她沉默了。
她应该沉默，因为他这个傻子不傻了，他知道了她的背叛，知道了他们一直都在骗他。是的，没有人愿意给一个傻子生孩子。
堂哥那么说，外室那么说，外面的人也都那么说。他试图从他的小姑娘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真相，可她沉默了。
沉默便是默认！
他笑了，说这一切都是报应。在他小的时候，堂哥把他从树上推下来变成傻子。现在，他也把堂哥的孩子变成了傻子。
小姑娘疯一样冲过来，对着她就是一通乱打。他被打晕了，醒来是在猪圈里，浑身疼得厉害。意识消散前，他听到猪在他耳边咀嚼的声音。
他死了，死在猪圈里。他看着自己的尸体，发出一声自嘲的，苦涩的笑。他不知如何评论这一生。刚记事就成了傻子，
好不容易恢复了，却成了年近三十的废物。
他的妻是他救过的小姑娘，他却被他的小姑娘打晕后扔进猪圈，让他活活被猪咬死。
他坐在猪圈里，看着那头猪肆意的将他啃食殆尽。
天光微亮时，他的小姑娘出现了。她站在猪圈边，表情异常复杂，而后，她又像疯了一样，跳进猪圈，拼命地捶打那头猪。
打累了，把他破破烂烂地尸体扛进屋里，放在床边。
她说她没想杀死他，只是生气，想给他一点教训。他守着自己破破烂烂地躯体，坐在小姑娘身边听她唠叨。
她在柴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是以童养媳的身份进入柴家的，在柴家人眼里，等同于半个奴婢。婆母在时，日日磋磨，她觉得那时就已经够苦了，没想到更苦的还在后头。婆母病逝后，家里只剩下公公，他和她三个人。
公公为人迂腐霸道，极其讲究男尊女卑，即便是难捱的饥荒年，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里家外的事情都不沾手。夫君是傻子，连自个儿都照顾不好，哪能帮衬她？
她很累，很无助，却只能一个人硬扛。她想哭，想倾诉，却只能讲给捡来的小猪。她想要安慰，
想要抱抱，想要依靠，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好容易盼到夫君不傻了，他却仍是帮不上她半点儿。他看不到家里有那么多的活，看不到家里的柴米油盐都要花钱，看不到她的辛苦，她的疲累，反而整日里鸡蛋挑骨头，不是怀疑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就是怀疑她跟他的表哥不清不楚。
她累了，不想解释。他却做出了更让她伤心的事情，他拿着她辛苦挣来的钱养外室，养外室子。为了给外室名分，害她，害她的儿子。他还要与她和离！
她的絮叨让他听得触目惊心，原来他们之间有着这样多的误会。可惜，他死了，再也无法解释了……
沈渡晃了晃手：“他是柴氏的那个傻子夫君？”
慕笙：“如何晓得的？”
沈渡：“从笙笙的表情上看出来的。”
慕笙勾住他的下巴：“溪白果然聪明。”
沈渡很是受用，握住她的手故意道：“不要用这只摸过别的男人的手来碰我，我这个人心眼儿小。”
慕笙认同的点头，欲将手抽出来：“的确心眼儿小！
沈渡舔着脸凑过来，“心眼儿小才不会朝三暮四，只装笙笙就满了。”
慕笙蓦地红了脸：“又胡说八道。”
沈渡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下：“说正事儿，他是怎么死的？”
慕笙：“被猪咬死的！”
沈渡：“……?”这死法有点儿别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