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起来,那日确实有些奇怪。容声是从隔壁县府赶回来的,经过河边时,差不多已近午时。那个时间,莫说有人去河边,就是赶路的,也会寻个地方休息,等午后太阳落了再走。容声之所以急着赶路,是因为手上的一株药材。药材是大哥让他帮忙带去大嫂娘家的。娘家爹爹生了病,急需药材入药,路上耽搁不得。
“既然耽搁不得,为何还要停下救人?”慕笙打断他的话:“可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容声点头,说出事的那条小河距离官道还有一段距离。正常情况下,人在官道上是听不见喊救命的声音的。听不见也就无法去河边救人。巧就巧在,他的马突然失控了,疯一样冲到河边。
河边站着一个妇人,妇人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衣裳。听见马蹄声,迅速扭头,朝着他奔来。怕疯马踩伤人,容声赶紧勒马,被掀了下来。没等他站稳,妇人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哭着喊着让他救救自家相公。
男女授受不亲,那种情况下,饶是容声想要离开,妇人也不许。与其与她纠缠,不如速战速战,先把人给救了。
他水性不错,且那人离河岸很近,救他上来不过举手之间。救人后,容声准备离开,结果那人抱住他的腿,说他的传家玉佩不见了。他说那是他亡母留给他的东西,弄丢了,没脸去地下见他娘。
容声是个心软的,加之他跟那个妇人一直在磕头,拗不过,只能去水里帮他们找。依照他的想法,能找到最好,实在找不到,也能给他们一个交代——不是他不帮忙,而是他无能为力。
刚入水,就觉头疼难忍。朝岸上呼救,发现被救的人没了,马也没了。
沈渡:“后来呢?”
容声:“记太清了,只记得昏迷前,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醒来,已是三天后,人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慕笙:“是谁救得你?”
容老爷代为回答:“是路过的商客,一行五人,驾着两辆马车。他们也是因为马车失控到的河边。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在河上飘着。赶车的车夫是会水的,将小儿从河里救了上来。他们见小儿衣着不俗,以为他是想不开投河的,见有气息,带回城里报官。”
沈渡:“后来呢?”
谢临道:“家中有个亲戚是在衙门做捕快的,他认出了表弟,让人通知姨丈和姨母,这才将表弟接了回来。大夫说,若是能早一切,表弟的腿还有救。可惜,拖得时间太长了,他医术有限,回天乏术。”
慕笙:“你们也请过别的大夫吧?就没有一个大夫看出他脑中有淤血?”
容老爷:“看出来了,说是坠河时伤的,没办法,只能吃些消肿化淤的药。不怪人家这药不管用,而是小儿使性子,耍脾气,吃了两副药就不吃了。”
慕笙看着容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难怪你瘫了这么久,活该。”
沈渡的关注点不同,他问容老爷,可有核实过那两辆马车以及马车上的商客?另外,容声的马匹和草药丢了,是否寻找过。救的那个人是谁?与容家可有过节?
容老爷说商客的身份核实过,不是生面孔,是经常来青州府做生意的外地商人。一行五人,是一家三口外加两个车夫。他们差不多两三个月就来一趟,已经连续来了好几年。每次来,都住同一家客栈,与客栈掌柜相熟。
走的是官道,路引没有任何问题,在城里的活动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非要说可疑,就是他们的马跟容声的马都在那个地方失控了。
那个地方叫三道湾,据说河下有暗流,经常出事。早几年,常有商客连人带马或者带马车一起摔进河里。
老话常说,这淹死的鬼要找替身,否则不能转世投胎。他们猜测着,容声的马和客商的马车失控与水里找替身的水鬼有关。
水鬼找替身是真,找不到替身不能转世投胎是假。幽都有幽都的规矩,但凡鬼者,不能随意伤人性命。伤人性命者,轻则罚劳役,中则不能转世投胎,重则魂飞魄散。
所谓水鬼找替身,多是那些落水者怨气难平,想要捉弄或者祸害人。他们通常在夜间出现,大白天,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少有。
慕笙分析,容声的马以及客商的马失控极有可能是有人在地上撒了东西,比如马儿喜欢吃的饲料。
谢临不解:“将人引去河边做什么?恶作剧?未免也太无聊了些。”
慕笙:“若他们图的是金银财帛呢?容小公子说了,那地方离官道有些距离,人迹罕至,算是偏僻。倘若有人在地上撒下马儿吃的青草以及豆料,将没有防备的马匹或者马车引到河边,趁机下手。完事儿后,将人抛进河里,带着财物去临县销赃,谁能知道?”
谢临与容老爷对视一眼,皆露出那种不敢相信的眼神。青州府内,还有人做这种买卖?听过落草为寇的,没听过守河为匪的。
沈渡:“怎么没有?所谓江洋大盗,指的就是在江河湖泊上活动的匪徒。匪徒有大有小,不拘泥于形式。没记错的话,曾经的青州府也是有河盗的,被官府围剿了好几次。容小公子出事那年,刚好赶上府衙严打。”
“这么说的话——”谢临眼睛一亮,抓住容老爷:“姨丈可还记得,被救那人的邻居是怎么说的?邻居说,被救那人早年是在码头上干活的,跟刘家的那个刘耀祖一样。后来,他娶了亲。娘子比他大几岁,皮肤黝黑,还带着一些鱼腥味儿,像是常年在河上风吹日晒的。有人说,他们曾在街上看过通缉匪盗的画像,匪首的模样与那个人的妻子有几分相似。因为这事儿,两家还打了一架,后来那人不明不白的死了。”
容老爷想起来了,确有其事。容声醒后,他们四处打听,找那被救之人。找了大半个月才找到他们家里。邻居说他们家搬走了,走的挺急的,还说他们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人,说容老爷的儿子不该救他们。
关于匪徒的那些话,是在邻居的絮叨中听到的。邻里邻居的,时不时就会说些闲言碎语,他们没把听到的这些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容声落水,马匹和草药被抢确实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