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弄得如此狼狈回去书房,当然惊动了郑卓然,他面色阴沉却什么都没说,只挥了挥手示意竹枝下去收拾干净,今日不必过来服侍了。
竹枝刚退下,小厮竹叶便进来回禀道:“世子爷,都查清楚了,年前向家是使人送了节礼过来,只是东西被夫人、被夫人偷偷扔了出去。”
郑卓然闻言闭了闭眼,面上闪过一丝厌烦。这个秦氏,真是疯魔了!
虽说当初娶秦氏是为大局考虑,可他刚开始也是打算与她相敬如宾的,因此甚至任由秦氏处置了自小服侍自己的两个通房。
秦氏从前还知道小意温柔,而今却越发独断专横,让郑卓然不禁怀疑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否正确。
可夫妻一体,在下人面前他还得替秦氏遮掩,“女人家心窄,夫人这是思虑过甚,我当初娶她时难道不知她从前与向家议过亲?如今时过境迁,难道就不能与向家重新交好了?”
竹叶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近来城中多了许多夫人从前退亲的流言,小的查了,是郭家那头放出来的话,是否还跟从前一样处置?”
郑卓然显然不知道还有郑芸芸在谢家的家宴上得罪了郭宝儿,让秦氏成了替罪羊这件事,他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挥了挥手,示意竹叶看着办就是。
竹叶行礼退下,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郑卓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越发怀念起青松在的时候。
当年他听到密州官银被盗的消息,匆匆带人离开,走出很远才发现青松并未跟上来。后来才知道青松竟“意外”坠亡在青州的一处望火楼下。
他根本不相信什么意外,可青松为何会突然去望火楼,又为何会坠亡?
当时他曾派人去查看,现场却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加上中元那几日青州连连大雨,望火楼下没能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青松,断了他少一只得力臂膀?
竹叶做事虽周到,但在情报的掌控上,较之青松多有不如。若是青松还在,又怎么会有秦氏私下处置了节礼他却一无所知的事?又如何会任由对长春侯府不利的消息满天飞?
郑卓然认为这人跟盗窃官银之人,定是同一伙人,同样的胆大包天目无王法,还对自己怀有极大的恨意,做事的同时,下意识地想让自己颜面尽失!
只可惜,郑卓然没有证据。当年他虽将苏荷投进大牢严刑拷打,甚至打断了他两条腿,依旧没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来,最后苏家献出全部身家银子搭上了郭家,他不得不放掉苏荷。
现在,当初在青州的几家人也算是齐聚京城了,将他们都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是郑卓然的打算,他倒要看看,到底谁会最先露出马脚来!
半个月后,春闱的阅卷结果出来了,今次的主考赵相被关了一个来月,一出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抱着一堆卷子和考官们初拟出来的排名进宫求见。
年轻的帝王高高端坐殿上,冠冕上垂下的旒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留下一片阴影,将他的神情严严实实藏在后面,叫人轻易看不清喜怒。
科举是大事,听说赵相来了,照例宣召了三位丞相和六部尚书前来议事。
除了自先帝驾崩后就一直病病歪歪,十日里有九日都病休在家的首相褚相外,手握大周朝最高权利的人尽数站在了这政事堂中。
“这科士子的文章都还不错,最出色的有这几篇,老臣与诸位考官已经挑选出来,请皇上过目后便可定下前三甲的文章。”见人都到齐了,赵相躬身道。
皇上拿起御案上的文章,一篇篇仔细看了起来,片刻后,他满意地放下卷子点点头,“赵相辛苦了。倒是都当得起前三甲,不过,若论最合朕的心意,当数这一篇。”
说着,他抽出一张卷子递给众人传阅,赵相伸头一看,面露喜色,显然皇上选中的文章与他心头暗暗认为最佳的那篇文章是同一篇。
真有这么好?众人见状更好奇了。
礼部张尚书一目十行看完后忍不住打趣了句,“这篇文章文采斐然,这风格可不大对咱们赵相的胃口,没想到也会出现在这御案之上。”
大家都知道赵相一向不喜辞藻华丽的文风,认为此类文章大都华而不实,空洞无物。
因此,求到几位大人门下的考生,虽不至于帮着舞弊,但都指点过定要以踏实求稳为主,谁知赵相这次竟转性了?
赵相与张尚书关系不错,自然知道这是在打趣自己,他瞪了对方一眼,这个老货!
“谁说老夫论人只看文风?科举本是为国取士,只要是真正的有才之士,作为主考,老夫自会秉公选录!”只见赵相一吹胡子。
“更何况,这篇文章见事明白,观点犀利老辣,条理清新务实,若不是在科考阅卷场上看到,老臣还以为是哪个主政多年的封疆大吏所作!”说着,赵相转向皇上道。
这时,汪尚书恰好看完了文章,他将文章递给下一个人,自己则微微颔首,赵相所言不虚,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汪尚书脾气耿直,即便如今入主六部也没什么变化,他有什么说什么,直言道:“恭喜皇上又得贤才!”
皇上似乎十分欢喜,闻言温和一笑,“朕初承国祚,虽多承蒙各位老大人费心辅佐,然,朝堂之上亦需要这样勇猛刚劲的年轻人,如此方能保我大周江山千秋万代。”
说着,他将这张卷子递给了侍立一旁的大太监,“将名封拆了吧,让朕看看,这位将来的国之栋梁是谁。”
金太监是皇上登基前就服侍在他身边的老人了,闻言忙接过卷子寻了把裁纸的小竹刀挑开了封在卷宗上面的封条,底下的名字显露出来。
金太监见皇上兴致颇高,便凑趣地扬起满脸喜色,“是位蜀中的士子,名叫何牧之的。”
此话一出,殿中之人面色各异,唯有汪尚书一脸懵然,怎么他们都好像知道这人是谁的样子,这何牧之很出名不成?
“谁是何牧之?”他转向身边的张尚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