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从青州远道而来的一行人过龙津桥往北,绕道保康门进城。
看着城门上宏伟厚重的保康门几个大字,向晚回到了阔别十年之久的京城。
在城门口与孟先生、谢家分手作别后,向家的马车继续向西驶去。
过了城门,举目亭台楼阁,绣户珠帘,雕车驻于天街,骏马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饮食果子,诸色杂卖林立,吆喝声、叫卖声沸反盈天。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向家的马车就被越挤越边上,赶车的老张头等人实在没了法子,干脆收起马杆,将车往路旁一靠。
“怎么不走了?”向早奇道。
须臾功夫,向星已打马过来,隔着帘子解释,“今日是初十日,咱们恰好赶上献新酒的队伍了,走不过去,只能先等等了。”
“什么献新酒?”向早问道,她现在对京城的一切都格外好奇。
向晓刚张口又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正蹙眉苦思冥想呢,向晚已经笑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她将帘子卷起一半来,姐妹三人都趴在车窗上朝外面望去。
不一会儿,热热闹闹的献新酒队伍就由远而近,看得越来越清楚。
先是十来对腰系红绳,身着绯色宽衫,两两一对抬着今年新酒的杂髭壮汉依次走过。
壮汉们后面则跟着各家青楼的花车,有资格站上花车的都是今年最红的小姐,也就是各家的花魁娘子。
头一辆花车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身形柔美,长相婉约的小姐,正抱着把琵琶弹奏地入神,一颦一笑间媚态尽显。
“快看快看,是醉仙楼的小眉仙。”道路两旁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一时间往花车上扔花、扔汗巾、扔铜板的不知凡几。
后头紧跟着而来的一辆花车上,站着个身着红衣,踩着鼓点赤脚翩翩起舞的小姐,只见眼神大胆热烈充满挑逗,是不是对着欢呼雀跃的人群抛个媚眼,与方才的小眉仙娇柔婉约正如春兰秋月,各有特色。
“这个这个,快看这个,今年教坊司的小桃红也出来了!”
街上的汉子们立刻就像打了鸡血般沸腾起来,有家中娘子同行的,在河东狮吼与扭耳朵下还能稍稍收敛些,其余的两只眼珠子恨不能紧紧黏在小桃红快速扭动的腰肢上,连哈喇子都快淌一地了。
小眉仙和小桃红的花车后面,还有四五个花车,上面也是一队队争奇斗艳的伎女,但看过小眉仙与小桃红之后,向晚等人不由生出股剩下的女伎美则美矣,却始终还差那么点味儿之感,不看也罢。
很快花车和跟着喝新酒的人群便过去了,向晚姐妹三人意犹未尽地放下了车帘,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鱼肠带人挤进看热闹的人群,抢了几碗新酒来,向星分给众人品尝。
向晚手上捧着酒盏小口抿着,竟像是李家铺子的桂花酿,十年了,他家的桂花酿还是原来的味道,入口香醇似乎甜水,让人忍不住想多喝,却不知这酒不亚于烧刀子,后劲儿极大。
看向早和向晓二人喝地起劲,向晚笑着制止了她们多喝,向早抬起头擦了擦嘴,忽的想起什么,“等会儿,那小眉仙儿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她放下酒碗一拍双手,“呀!我想起来了,她不就是雍王说的那个被安国公家二公子强行梳拢的花魁吗?果真是个绝色!”
向晚点头,“据说昨晚秦家公子就是为了去追小桃红才出的城,方才见了,真是个火辣美人儿,便是我看了也忍不住心头痒痒。”
什么梳拢?什么火辣美人儿?这些该是从他单纯乖巧的妹妹口中说出来的话吗?咳咳咳咳,向星口中的酒喷出老远。
向早不提,他都快忘记雍王这个祸害了,只希望进京后他离他们一家远远的,别再打着“师兄”的名义来祸害他家就好!
向晚不理会向星备受刺激的小心脏,她鼻头用力,愉悦地嗅了嗅四周的空气,有满地膏腴香粉气,有文采斐然动京华,有鱼鳞相切龙蛇舞,更有权利相织刀光剑影的名利场。
这就是汴京啊。
她向晚,又回来了。
位于东华门外的雍王府,在向家的马车过了保康门半个时辰后,就得到了线报。
雍王正舒服地躺在王府院子里他那张豪华扩大的凉椅上,享受着柳腰一个个剥好皮,又一个个放进他嘴里的葡萄,这可是从西域来的美味,身为京城第一纨绔,雍王又怎能不贪图享乐呢?
这些年千金一直在南边替雍王寻访解药,情报这块就暂时交到了万两手里,只见万两进来禀报,“王爷,三刻钟前,向家三娘子随向家诸人一道从保康门进了京城!”
雍王闻言从凉椅上弹起,噗噗两下吐了嘴里的葡萄皮,接过柳腰递上的帕子擦了嘴,原地转了两圈又坐了回去,嘴边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自己所料果然不错,他就知道她不会安心待在青州!
这两年,除了朝堂上那些人的吵吵闹闹,京城安静的仿佛一坛死水般,他都快无聊地发霉了,现在好了,向家三娘子进了京,雍王十分期待接下来的京城会被她掀起什么风浪来。
万两窥着自家王爷的表情,又想道这两年来,王爷随说没刻意吩咐过,但却对向家的消息格外留意,特别是这个三娘子。
他思忖片刻,建议道,“要不要属下安排安排,让您和向家三娘子来个偶遇?”
雍王闻言斜晲着万两,这厮疯了不成?
万两也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嘿嘿,对哈,照王爷如今这名声,除了调戏了向家三娘子一条路可走外,正常小娘子哪个会搭理他?
柳腰同情地瞥了万两一眼,还是千金伶俐,照他看,万两这纯粹就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果然,雍王准确读出了万两脸上的意思,他哼了声,冷了冷丢下了句,“马厩人手不够,你过去帮几日忙。”
万两哀嚎一声,又是刷马粪,奈何他敢怒不敢言,只得垂头丧气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