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活泼、谷雨娇憨,而寒露则像个大姐姐般,一直照料自己的饮食起居。
还有霜降,霜降她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未婚夫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少年郎,因此立夏几个总拿这事儿打趣她。
霜降面皮薄,就躲在厢房里绣嫁衣,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如今,她们应该全都不在了吧。
寿儿见向晚久久没有答话,以为她这是在嫌弃抵报被自己踩过,不干净了,便掏出手帕“啪啪”使劲儿掸着抵报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
“婢子当时不小心用力了些,不过...若是姑娘不嫌弃,还有一页能看!”寿儿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向晚:我能说我嫌弃吗?
眼前的寿儿成功让向晚逼回了眼中的酸楚,她见惯了霜降几个那样正常的丫鬟,再面对寿儿这种丫鬟届的一股清流时,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呢。
不过,也多亏了寿儿的心大,才让向晚不必时刻费神掩饰,若是换了立夏几个,她可不敢像如今这边肆无忌惮,倒也省去了向晚不少麻烦。
向晚想要报仇,有些奇怪的行径自是瞒不过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的。
要知道,有些事情,可不是一个刚刚恢复了神志的傻儿能去做、会去做的。
因此,她昨日故意提起祖父朱南的名讳,今日又闹着要买抵报,不仅仅是为了打探消息那么简单。更是为了让寿儿几个丫头逐渐适应自己的种种怪异行径,好彻底做到见怪不怪。
向晚抬手招过寿儿,指了指那张有些残破的抵报,吩咐道:“放,桌上。扶,过去。”
寿儿明白向晚这是让她将抵报放在炕桌上,再扶自己过去,便开心地答应一声,先将抵报在桌上平平整整展开,又搀着向晚慢慢挪过去。
至于向晚为什么要看抵报,寿儿则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这可不是她一个丫鬟该操心的范畴。
自家娘子喜欢看就看喽。
看景、看花绷子、看首饰,和看这抵报也没什么两样。
至于为什么向晚,一个刚刚恢复了神志,只听向早读了一个月书的十岁女童竟然有可能识字这件事,寿儿从未深究过。
自家娘子能识字就看字,不能识字就当是看着玩喽。
寿儿从不觉着自家主子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从前的向家三娘子是个傻儿时她不奇怪,现在的向晚举止怪异些她自然也不奇怪。
有些人么,便是天生的不凡!
既然她寿儿是个如此出色的丫鬟,那她的主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又有什么问题呢?
想到这里,寿儿喜滋滋拎起茶壶,替向晚的杯中续上了一杯茶。
向晚不知寿儿心中所想,她正紧盯着眼前这张被寿儿整整齐齐铺开的抵报。
抵报一共分正反两面。底下那面,今日在松涛斋被寿儿踩在脚下拖拽过,已经是油墨晕染,字迹模糊,完全看不清楚曾经印了些什么了。
幸而剩下那页,除了一个大大的脚印分外显眼外,其他部分大都保存完好。
这就够了。
向晚盯着桌上的抵报,认真看了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条关于官员任免的行文。
赠已故参知政事黄敏正一品太子太保衔,谥号“文忠”。
赐枢密院副使姚廷安正二品太子少师,准其退归原籍修养。
户部右侍郎秦宗两年考绩卓异,擢户部尚书职。
兵部侍郎居遇安两年考绩卓异,委两浙路帅司职。
余姚县令朱晓楼两年考绩卓异,进明州府同知职。
授新科状元谭固、新科进士张文天、范锡进,翰林院编修、翰林院修撰职。
向晚眼眶微缩,秦宗!
那日,不正是他跪在政事堂前出首阿爹,说阿爹指使户部拖延西路军军资,人证物证俱全,才会轻易坐实了阿爹的罪名吗?
怎么,他靠着出卖昔日的顶头上司,这么快就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彻底取阿爹而代之了吗?
秦宗出生寒门小户,虽考中进士却苦于朝中无人多年仕途坎坷。
若不是朱明月阿爹朱尚书偶然发现了他在财货方面能力出众,一力提拔,秦宗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衙门坐冷板凳熬资历呢!
没想到,秦宗便是这么回报阿爹、回报他们朱家的。
向晚眼底泛起一片冰冷,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被掐出淡淡的血痕来。
到底是谁收买了秦宗,竟让他如此奋不顾身地陷害阿爹?
幕后之人,拼着置几万西路军和一城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也要彻底坐实了阿爹党争的罪名。
究竟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亦或是,太子殿下……
那日的事,到底是二皇子、三皇子通过阿爹算计了太子,还是这一切本就是太子的自导自演?
向晚勉力提起手,沾了沾茶水,在炕几上一笔一划写下“太子”二字。
落笔如铁画银钩,一股杀意扑面而来。
到底是太子趁皇上病重,出手打压安国公和三皇子,最后眼见事情败露,为了脱罪,才不得不弃车保帅,指使秦宗将一切罪名都推到阿爹身上?
还是三皇子暗中布局,想要借皇上之手,断太子一根臂膀?
二皇子又在其中搅了什么浑水?
还有郑家,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是顺水推舟般除掉了朱家这个的潜在威胁呢,或者本身就是知情者和策划人?
一股浓烈的悔意涌上朱明月心头。
阿爹他心性朴直,一向不屑于结党营私之事,更不会在几个皇子中有所倾斜。
若不是、若不是因为她与四皇子两情相悦,阿爹实在拗不过,这才舍了老脸,在皇上面前求下了那道指婚的旨意。
当初的她只看到了四皇子性情淡薄、与世无争。却没想到他生母只是个普通宫婢,生下他便难产去了。他自幼就被肖皇后收养,一直都是太子的好弟弟、好臣子。
朱家长女与四皇子定了亲,在二皇子和三皇子等人看来,这就是相当于一位实权的尚书主动投靠到了太子门下。
皇上对身边几个重臣虽倚重却也忌惮。虽面上同意赐婚,难保心中就没有生出疙瘩。他们朱家这才失了纯臣的身份,更失了皇上的信重。
便是如此,在适当的机会加以挑唆利用,朱家当然逃不过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