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五年的这个二月,注定了不会太平。
朝廷在西北打了半年仗,却始终与胡人拉锯着,双方进进退退,各有胜负。
这其中,未必就没有安国公与关渡两人互相提防,都没有尽力的原因在里面。毕竟,谁都害怕若是自己在前面用尽全力,却被来自后方的暗箭所伤。
十多日前,本就心思不纯的安国公,在胡人主力领兵来犯时按兵不动,甚至对前线的求援视而不见,导致西路军守军损伤惨重,连丢两个城池。
与关渡的弹劾折子一起送到御案之上的,还有游击将军向星率小股部队出城,伏击敌军,并擒获了胡人中一个地位不低的头领。
两相比较,安国公似乎已经日暮西山锋芒不再,而向星,正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就连忠于安国公的官员也不禁动摇,或许,从今往后大周西北的安危,交到向星的手里更加合适。
据说收到战报的皇上雷霆震怒,当场下旨申斥安国公,并借机削去了西路军左军的指挥权,交到向星的手中。
朝堂上风雨欲来,与此同时,京都的小报八卦业却迎来了又一次的繁盛。
不知怎的,当初还是四皇子的端王,与长春侯合谋谋害废太子的传闻愈演愈烈。
众所周知,先帝晚年,太子失德被废,下一个储君人选,呼声最高的当属郭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康王,再不济也是二皇子良王。
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想到,皇位最终会落在悄无声息的端王头上,让他捡了这天下最大的便宜。
端王能够上位,除了序齿在他之前的成年皇子都已死光了外,最重要的,还因为他的确足够隐忍,在先帝和一众老臣的面前,留下一副温和老实、纯孝仁爱的形像。
但这几日的这个传闻,几乎颠覆了姜润一直以来营造的形象,顺着这个传闻深想下去,那这位新帝的手段心机,简直就太深沉了些。
姜润自然也知道这点的,若是任由他谋害废太子的传闻传下去,即便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事情是真,也会极大的动摇自己的统治根基。
要知道,郭太后还活着,她虽是贵妃封后,却也是先帝亲自下旨扶正的继后,是姜润名正言顺的嫡母。
在某种情况下,皇帝不贤,便可由太后下懿旨废帝。
即便很多时候,大权掌握在皇帝手中,这条规矩不过是一句空谈。
然而,郭太后却不一样,她身后有手握重兵的郭家,还有亲孙儿景王。
若是郭家和郭太后真的下定了决心废帝,即使不一定能成功,但却足以让姜润脱一层皮。
这些年,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宫中,郭家的势力本就无孔不入,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姜润的一举一动。
本来,郭家是打算采用让郭贵妃再次生下带有郭家血脉的皇子,或者是过继景王这样柔和的手段,将姜润变为一个傀儡皇帝,从而达到目的的。
谁知,坐上那个位置的姜并不如他们意料中那般好拿捏,甚至说,是极其得不好对付。
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在长春侯等走狗的帮助下,姜润不动声色掌控了不小朝中势力不说,更是让安国公府原本的两个打算,一一落空。
现在,甚至已经将手伸向了安国公府的立身之本——军权。
在这种情况下,图穷见匕,姜润和安国公府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
接下来安国公府的攻势不会再遮遮掩掩,会变得更加暴烈。
而姜润,自然也不会愿意成为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必定也会想方设法一步步削弱安国公府的权势。
此前传出的谋害先太子这件事,就成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不论真相如何,郭家和郭太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
在郑卓然以传播谣言为名,带着皇城司兵马大肆抓捕了几批民众之后,这件事不仅没有平息下去,反而更是传出了皇帝和长春侯府心虚了,这么做是欲盖弥彰的说法来。
现在的姜润,便像是白绢上沾染了泥污,甩是甩不脱的,擦,反而会让原本只被污染的白绢更脏。
姜润知道,若是再让郑卓然用这么暴烈的手段继续满城抓人,不仅会闹得人心惶惶不说,更是会将民心都推到安国公府那边去。
因此,他不得不秘密召见郑卓然,令他将抓来的这些人都放掉。
“谣言本就如同无根之风,不知风之所起。你若越是表现的在意,反而正中了背后之人的下怀,让这股风会越演越烈。”
姜润的眼眸深不见底,不知道他究竟再想些什么。
“不如先放一放,等到时间长了,风会停,这件事自会平息。”
“可是皇上,这些都是郭家的诡计,难不成就这么算了?等臣严刑拷打,必能问出有用的线索。”郑卓然蓦然抬头,心有不甘。
“呵,”姜润却轻笑一声,“卓然啊,你那诏狱还装得下多少人?再说,屈打成招,不能服众。”
“是臣无能。”
郑卓然跪下请罪,掩住了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之所以紧抓着这件事不放,除了皇命所在,便是,他想要查清当年废太子被害一事的真相。
他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不是长春侯,是不是…姜润所为。
“朝堂,从来都是用实力说话的地方,安国公府开始在这些无关轻重的事情上纠缠,恰恰暴露了他们如今的羸弱。”
姜润并不在意郑卓然的想法,在当年的那一役中,他借良王那个蠢货的刀,折了郭家能力最出众的郭二老爷。
而如今,安国公和郭太后已然老去,安国公世子能力平庸,孙辈里,郭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草包,也就是郭家大爷还算有几分内秀,只可惜,性情优柔寡断,终究难成大器。
安国公府,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如日中天,压制得他喘不过气的安国公府了,枭雄垂暮,处处破绽。
“求娶向家女的事,不能再拖。”
姜润满意地笑了笑,他声音淡淡,等到他彻底将西路军握在手中,到那时,安国公府区区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又有何惧?
“……是。”
郑卓然低低答应,掩住了眼眸中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