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雍王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不想叫镇南侯、孟先生、尹大供奉这些人失望罢了。
心底深处,他却始终抹不去对自己的厌弃,姜润当年是篡位,难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有什么不同吗?
废太子一脉,又有什么资格站出来相争?
所以,雍王压根儿不关心所谓的打仗会死多少人,若人不能变强,就只能受他人摆布,不是吗?这便是从小到大,他所学会的东西。
可是,看着眼前的向晚,雍王心底似乎有什么喷薄而出。
若是从前的自己不能给自己答案,那么,照着眼前这位向家三娘子的路走下去,是不是就能找到答案呢?
他仰起头没心没肺地笑笑,似乎将所有的矛盾与彷徨,都留在了身后的阴影中。
“你没帮皇叔本王这心里也就舒坦了,说起来,三娘子你还欠本王一句谢,好歹本王也掏了两万两银子的不是?”
提起善宝司捐出去的银子,雍王心疼地龇牙咧嘴,这个尹大掌柜究竟是怎么做事的,当爷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两万两,那可是两万呢!
向晚白他一眼,呵呵,你的银子当然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明抢来的,盗官银,这天下谁有你般来钱快?
这国库空虚的功劳,雍王起码得占三成!
“王爷,今日是否还安排我去西府?”向晚出言提醒到,若是再让雍王这么漫无边际地说下去,他们俩干脆直接留在皇宫吃晚饭好了。
“看本王!”雍王抬手一敲脑门儿,“走吧,如今去西府正好。”
“无论是王嫔还是郭贵妃两个,如今都会极力替你隐藏行踪的。”他朝向晚眨了眨眼。
到了西府,见到向晚的尤管娘十分激动,当场就要给向晚磕头。
前不久,她接到了在江南安置下来的小桃红的书信,告知她三娘子安排的很妥当,如今自己一切安好。
又得知秦家因为向家状告的事彻底垮台,秦玉威那个畜牲也在流放途中被人阉了。
尤管娘喜极而泣,只觉前仇得报,一直憋在心头的那口怨气,到今日才总算是出来了。
向晚当然不会受她的大礼,她将尤管娘拉起来,二人相携落座。
抬头打量尤管娘在西府的居所,虽陈设简陋,却被收拾的整洁大方,最难得的是窗台上还插着几支水竹,体现着屋主人的蕙质兰心。
“地方收拾地很干净,”向晚微微颔首,“能独自住一间屋,平日里倒也清净方便。
听了向晚的夸赞,尤管娘面色微红,“……因自小师父管得严,苦练出一手还算过得去的琵芭技艺,倒颇得领班看重,在西府的日子还算不错。”
为了让向晚放心,她简单介绍了一番自己进宫后的处境。
向晚欣慰笑笑,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像小桃红和尤管娘这样坚韧又聪慧的女子,即便身处困境,也会努力将日子过好的。
“不知你请王爷带话给我,是有什么难事?”宫中不宜久留,寒暄过后,向晚便问起了尤管娘此次邀她相见的目的。
提前这件事,尤管娘面上的神色变得端凝,向晚也不由坐直了身子。
“明贵妃死后,皇上悲痛欲绝,连着几个月的时间,不曾踏足后宫。”
她知道向晚与明贵妃汪氏是手帕交,提起汪望舒,尤管娘忐忑地看了向晚一眼,见她并未露出异色,这次接着道:“太后对此甚为不满,曾多次向皇后娘娘施压。”
太后说皇上已年近三十,可膝下唯有大皇子这么个病病歪歪的男嗣,别说皇家了,就是放在普通的大户人家也实在太不像样,这些都是皇后的失职!
面对这个事实,便是郑美贻也无话可说,只得低头认罪。郭太后便趁势追击,要郑美贻下旨选秀充实后宫,替皇家开枝散叶。
郑美贻当然不傻,她知道郭太后打的什么算盘,若是此时选秀,皇上必定落下贪花好色的骂名,对她这个皇后自己更是百害而无一利。
但郭太后的理由冠冕堂皇,正面硬顶是不可能的,郑美贻便以西北战事一触即发,此时实在不宜大肆选秀为由婉拒了郭太后的提议。
为了堵住郭太后的嘴,她又先下手为强,建议不如只在宫人中挑选几个出身清白好生养的,册封宫嫔。
郭太后自己就是从宫妃过来的,又岂会不知道郑美贻的弯弯绕绕,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郑美贻的提议。
郑美贻松了一口气,立刻吩咐孙尚宫留意起来,若有合适的,就报与她知道。
“孙尚宫找我说了好几回话,话里大有皇后瞧中了我的意思,今日请三娘子来,便是替我拿个主意。”尤管娘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虽说明知向晚的年纪比自己小,但不知为何,尤管娘却觉她身上有种难言的沉稳,忍不住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而且小桃红离京前也嘱咐过,若遇大事不决者,必要要以三娘子的话为准。
向晚含笑默默听着,目光却一点一点冷了下去,“若是如此,这个主意我倒不好替你拿,不知尤娘子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尤管娘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不过她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起身走到向晚面前跪了下去,“我想成为皇上的妃嫔,还请三娘子助我!”
这回向晚没有动作,看着伏跪在地的尤管娘子,目光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果然是富贵动人心么?
因为当年之事,她对户部诸吏心存歉疚,见尤管娘心性高洁,实在不忍她风尘卖笑,这才不惜欠雍王一个人情,也要将人捞出来。
谁知这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曾经面对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的恩客不假辞色的尤管娘竟告诉自己,想当姜润的妃嫔。
易变的究竟是环境,还是人心?
“既然皇后已经属意于你,你自去投靠便是,我不过一个外臣之女,又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向晚微微一笑,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