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许棣送过来的,大概是觉得许栀身边太多梁承帝安排的亲信,没有敢往许栀那边送信,而是送到了吴慕岳这边。
信上写着许棣打听的储先生的情况。
这储先生,叫做储之微,字子微,是应天府人士,自幼聪敏好学,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十岁考童生,接着就是秀才,举人,一直到十八岁,来到京城开始考进士。
也不知道为何,考了两次,都落了地,索性就没有再接着考试,而是给一个去外地的官员做了幕僚。
这储之微,头脑精明,深谙官场之道,硬是帮着那位官员从地方官做到了京城,因为这个,储之微被那位官员举荐给了礼部尚书孟秋平。
只是不知为何,储之微现在暗地里跟六皇子萧坦走的很近。
许栀猜测,那天在大佛寺见到的另外一位年轻人,应该就是六皇子萧坦了,实在是没想到,竟然能够在大佛寺遇见这两个人。
许栀现在不由得想,是不是当初六皇子跟储之微见到自己跟沈明婉,这才有了后面储之微受伤去庄子上求助这件事情呢?
六皇子其人,存在感很低,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是这场夺嫡大战的最后赢家,因为到了最后面,前面三位皇子,谁都没有走到最后,倒是平日里名声不显的六皇子,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人人都说,六皇子命好,但是许栀现在明白了,不是他命好,是他懂得审时度势,能够利用各种形势,要不然,六皇子没什么得力的拥趸者,怎么能够在那么激烈的厮杀中走到最后呢?身边有几个像储之微这样的谋士,该不要脸的时候就能扯下脸皮自己踩在脚底下,何愁大事不成呢?
六皇子登基之后,对朝堂进行了非常血腥的清洗,京城之中那些百年世家,最后所剩无几,像许栀他们那般,全家人被流放苦寒之地,保了一条性命,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许栀心里在回想着关于六皇子的事情,却发现六皇子好像是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成年皇子成亲之后都要从皇宫搬出来,自己开府,只听说这六皇子的生母当年是个宫女,被梁承帝临幸之后,有了六皇子,母凭子归,被梁承帝封了位分,不过这母子两个都不怎么得宠。
关于六皇子的一些传闻,还是去年,听说皇后要给还未成年的五皇子六皇子说亲事,不过京城中的闺秀,很多家中父母并不愿意自家的姑娘嫁给这两位皇子。
都是偷偷的听别人说的,许栀从未见过五皇子六皇子,只听人说,五皇子倒也罢了,只这六皇子,生的肖其母,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平日里六皇子只在宫中,出宫的时候不多。
那帐信纸上的有用的东西其实不多,吴慕岳看着许栀看完了,问她:“小九,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许栀想了想,说:“舅爷,明婉姐姐见到这位信上的储先生之后,就跟我说,她感觉此人行事带了一些刻意,现在看来,从遇见我们开始,他们就是有意为之。”
吴慕岳轻轻的摇了摇头,说:“应该就连那次跟你们在大佛寺后山的偶遇,都是刻意为之。”
听到这里,许栀惊讶的看着吴慕岳,吴慕岳叹了口气,说:“小九,在这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战中,没有一个人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这位六皇子,虽然不常见于众人眼前,却经常出入当今的书房,是个很有孝心的孩子。”
许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说:“舅爷,我明白了,他这是知道了当今圣上要把我跟明婉姐姐要做的事情收归他有,然后找了借口过来接近我们。”
吴慕岳笑着说:“你这不是挺会琢磨的吗?”
许栀叹了口气,说:“舅爷,我实在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如此有心机,那日后山,仅仅只是见过一面,而且我都没有看清楚六皇子长什么模样呢,人家第二天就找了几口摸上门了。”
许栀索性把昨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说:“我怕他没什么动作,就带着人来了您这边,不过我把甲三大人给留下了,我可是再三的跟他们说了,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别的什么都不顾,带着人就往咱们这边跑,人我都给抢过来了,我看他们还闹什么妖蛾子。”
吴慕岳听了,哈哈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小九,你比小时候可是可爱多了。”
许栀抿着嘴跟着一个劲的乐呵,祖孙两个笑完了,吴慕岳说:“其实圣上要跟你们一起做你们想要做的那件事情,是最好不过的,有了圣上的支持,你们就相当于有了尚方宝剑,而且呀,你们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找圣上,这件事情做好了,于国于民有利,于圣上,则是会在史书上记下一笔,有名垂青史的机会,圣上怎么会不要呢?”
许栀一边听一边点头,吴慕岳点了点那张信纸,说:“你哥哥信上说的很明白,让咱们一定要小心谨慎才是,索性你身边的这几个内卫都是圣上派过来的,圣上是个什么意思咱们呢也不好猜测,只做好咱们自己应该做的就是了。”
下午陈玉园一直跟着农人在暖棚里面,快要吃完饭了,才从暖棚里面出来,摘了几样已经能吃的青菜,让厨房给做了。
那些青菜实在是量太少了,厨房的人索性拿那些青菜叶子做了一个青菜鸡蛋汤,许栀看到碗里那青碧色的菜叶,对着陈玉园竖了竖大拇指,说:“阿园,你真厉害。”
陈玉园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吴慕岳拿起调羹,轻轻的喝了一口汤,点了点头,放下调羹对陈玉园说:“玉园,这些蔬菜都是你一粒种子一粒种子种下去,然后照顾到现在,蔬菜成熟了,我们尝到了你种的菜的味道,你来跟先生说一说,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没有?”
陈玉园想了想, 对着吴慕岳端正了身子,说:“先生,种地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论是咱们开春的时候在这边播种,还是暖棚建好了之后我开始种蔬菜,咱们身边都有人帮着咱们做事情,我在村子里面认识了几个小伙伴,他们家的农活,都是靠家中的劳力来做的,劳力多的人家,种的地多,到了秋上,就能多收一些粮食,对于那些家中缺少劳动力的人来说,收的粮食仅仅能够果腹,甚至是填不饱肚子。”
听到陈玉园说到这里,吴慕岳的脸色认真起来,期待的看着陈玉园,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陈玉园想了想,说:“舅爷,我想阿柏说的很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工具很重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种地也是这般,如果有了很好的工具,是不是就能够多翻几亩地?如果有了趁手的家伙什,是不是就能很简便的就把粮食从地里收到家中?”
吴慕岳没想到陈玉园的侧重点在这里,微微的一愣,说:“那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呢?”
陈玉园的表情有些兴奋,说:“先生,我上次跟阿柏说起来的时候,阿柏说可以自己设计一些工具出来啊,什么犁地的,收庄稼的,只要有心,还能做不出来吗?只要这工具做出来了,再种地的时候,需要十个人来做的事情,一个人就能做出来,多余出来的人再去开垦一些农田出来,咱们就能多打粮食,还愁咱们大梁国力不强盛吗?”
许栀听了,在一边点头,说:“这个还真是呢,舅爷,阿柏帮着我们做了一些工具,我们做蛋糕做点心的时候,真的是方便了很多呢,我那些师傅们,最喜欢的就是阿柏做的那个用脚瞪着就能搅拌牛奶的东西,要用手搅,那得多么的费胳膊呀。”
吴慕岳其实是想要陈玉园从种地的农人角度,感受一些他们的艰辛,然后好好的考虑一下,这个国家的一些制度是不i是合理,哪里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陈玉园点了点头,说:“阿柏一直说技术强国,不仅仅是农人种地能够做出能够节省人力的工具,就是军营中的武器,还能更好的改进一下,有了尖兵利器,还愁边境不安吗?”
说到最后,陈玉园的话里带着激动,吴慕岳倒是把那个技术强国放心里仔细地琢磨了一遍,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有道理。
吃过饭,时候已经很晚了,吴慕岳让许栀跟陈玉园回去歇息,他则坐在书房里面,拿起笔,想把陈玉园的话写下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写起,索性放下笔,出了书房的门,负手站在院中。
还未到隆冬时节,晚上却是已经很冷了,阿金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吴慕岳见了,摆了摆手,说:“我在院子里溜达溜达,不用批这个。”
在院子里转到二更时分,吴慕岳才回了房间,拿起笔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交给伺候在一边的阿金,说:“派人给圣上送过去。”
阿金答应一声,接过信就往外走,吴慕岳跟梁承帝之间有特殊的通信渠道,吴慕岳作为陈玉园的老师,需要经常跟梁承帝这位学生家长沟通学生的学习情况。
把信送走了之后,吴慕岳直觉得困乏异常,他已经上了年纪,白天操劳一天,晚上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多时辰,又回来写信,这会已经四更天了。
朦朦胧胧的刚睡着了,听到大门那边有响动,挣扎着要起床看个究竟,却见阿金从外面进来,对吴慕岳说:“老爷,表小姐的朋友沈家 姑娘被人送过来了,表小姐这会已经到了大门口。”
吴慕岳想了想,没有起床,只是对阿金说:“你去问一下小九有什么需要,但凡是咱们庄子上有的,都给拿出来就是。”
阿金答应了,看吴慕岳又躺下接着睡觉,这才起身去后院。
许栀没想到大半夜的就被红姑喊起来,知道沈明婉那边出事了,一下子清醒过来,抓起衣裳就下了炕,红姑赶紧拦住,说:“我的好姑娘,外面冷的很,有甲三大人他们在呢,姑娘有什么可担心的?报信的人先过来的,说甲三大人他们这会正护送沈姑娘往咱们这边走呢。”
许栀已经三两下的穿好了衣裳,顺手抓起放在炕边的披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有甲三大人他们在,明婉姐姐不会有什么事情,我这不是怕明婉姐姐受到惊吓嘛,红姑,走,咱们到大门口接着人去。”
许栀一阵风似的就往大门口走,院子里的管事已经接了信,这会正站在大门口等着呢,看到许栀过来了,赶紧说:“表小姐,外面还未有人前来。”
许栀点了点头,说:“吴管事,劳烦您半夜起来帮我们开门。”
吴管事吩咐人把侧门打开,说:“表小姐,应该的,方才阿金已经吩咐过,让厨下给准备一些驱寒的汤食物,我已经交代厨房给准备了,表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是。”
许栀谢过之后,就站在门外等着,很快,借着月色,看到有人往这边走。
许栀迎上前,就看到甲三背上沈明婉,后面则是有人扶着林嬷嬷,红莲跟青莲手里提着剑,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加上甲三有三个内卫留在沈明婉处,这会却之后甲三一个人过来,许栀帮着把沈明婉从甲三的背上扶下来,小声的问道:“甲三大人,需要接应另外两位大人吗?”
甲三声音很低沉,说:“你们带沈姑娘进去,紧闭院门,我回去看看。”
许栀听了,只得让甲三小心,带着一行人进了院子里之后赶紧让吴管事把院子门关起来,好在很快就要天亮了,倒是不害怕再有人过来偷袭。
沈明婉冻得手脚冰凉,连着喝了两盏热茶,才算是缓了过来,拉着许栀的手,还带着几分的惊恐,说:“小九,真没想到,他们那些人竟然这么心狠手辣,为了逼我出去,竟然要把庄子给我点了。小九,幸亏有你帮着布置了,要不然姐姐这会还真不晓得会怎么样呢。”
许栀安慰她,说:“明婉姐姐,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命,大不了自己把你救出去,然后让那位储先生一点一点的接近你,取得你的好感而已。”
沈明婉听了,一脸的嫌弃,说:“我才不要跟这样狼子野心的人有什么交集呢,日后见了他,我就当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