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修路,回头岭村子里很多人家都有人去工地上干活,因为是给官府干,中午那顿饭分量足油水大,最重要的是,人家说一个月开一回工钱,到了日子直接就抬着装满了铜钱的大筐到工地上分钱,这么痛快的事情,谁不愿意去做?
工地停工之后,很多人家都是提着一贯两贯的铜钱回家,手里有钱了,自然是想要把这个年准备的更加的丰盛,所以,临近年跟,村子里的上空成日里飘荡着食物诱人的香味。
傍晚时分周二柱夫妻带着孩子从城里回来,狗娃子进村之后看到自己的小伙伴,高兴的跑过去,兴高采烈的说着在城里的见闻。
周二柱跟周二嫂两手提满了东西,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说话。
周二嫂看着不远处还没有修好的路,说:“管事的说过了年正月初八就开始干,咱们去吗?”
周二柱想都没想的说:“去啊,有钱挣为什么不去?咱们两个都去,我听工头说过的, 后面还会把这条路都铺上青石板呢,到了那个时候,这条路得有多好走啊。”
周二嫂点了点头,想到什么,说:“他爹,你说咱们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在路边摆个茶水摊什么的,这里距离吕州城还有十多里的路呢,不管是出城的还是进城的,到了这里总会有口渴的人,。”
周二柱听了,高兴的说:“行啊,怎么不行,到时候咱们可以在这边建个茶棚,待会我拿着二斤肉去里正家里问问,看看路边那片荒地是不是咱们村的, 要是咱们村的,趁着手里有钱,先买下来。|”
周二嫂一个劲的点头,说:“你快去里正家里问一下,这个是大事。”
回头岭村的里正也姓周,跟周二柱是一家子,论起来,里正是周二柱还没有出五服的叔叔,看到周二柱提着一刀肉过来,里正就知道有事情要求他,倒也没有问他是什么事情,让自己的老妻把肉接下来之后,问他:“二柱,你跟狗娃子他娘这个冬天挣了不少吧?”
周二柱憨实的笑着说:“叔,也就是挣了两吊钱,哪里算是不少啊,我们家人少呢,咱们村里家里劳力多的这个冬天挣得多。”
里正点了点头,说:“我听州府的人说,正月初八就开始上工呢,你们还要接着干吗?”
周二柱点了点头,说:“自然是要接着干呢,叔,侄儿今日过来,是有件要紧的事情想要问一下叔呢。”
里正对着周二柱点了点头,周二柱说:“新修的那条路,我看有一片荒地,叔,那荒地是不是咱们村的啊?”
里正听了,愣了一下,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二柱也不瞒着,说:“我这不是想着,等到路修好了,路上的行人就多起来,到时候在路边盖一个棚子,卖些茶水饭食,也能挣几个铜板贴补家用不是?”
里正没想到周二柱竟然能够想到这些,想到城里那位贵人找自己商量的事情,不由得上上下下的打量周二柱。
周二柱被里正打量的莫名其妙,硬撑着没说话,里正沉量半晌,说:“二柱,你先别忙着盖茶棚,我这里有一桩事情,你回去 跟狗娃子他娘商议商议,如果你们愿意,待到年后,我带着你们两个去城里见一位贵人,你们要不愿意呢,我就把村子边上那块荒地卖给你们,你们盖了茶棚,做点小买卖也能有个来钱的道。”
这回头岭村在山脚下,附近一座山上漫山遍野的都是竹子,村子里好些人会做一些竹编的筐啊什么,挑到城里的杂货店寄卖,也能有个三五文的收入。
重阳前后,城里一位贵人带着人过来找里正,想要在村子里建一座竹纸作坊,带着村子里的村民一起做。里正识字,是村子里为一的童生,自然是知道竹纸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贵人说了之后,里正原本是不信的,这做竹纸的工艺,都是人家几辈子传下来的,哪里能够像那位贵人说的那样,带着村子里的人一起做呢?
贵人说,最好的竹纸是要用端午节前后 割的竹子做,但是现在可以用一些竹子来试一试,毕竟,能够做出竹纸,可需要很多道的工序,需要很多天的时间。
贵人悄悄的来的,不让里正声张,手底下的人从山上割了一些竹子之后,就带回了城里。
里正没有把这个当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于回头岭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修路了,一开始每日里炮声隆隆,那高耸的山石瞬间就坍塌在地,被炸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个更让人震撼呢?
后来就是漫山遍野的人,都是招募过来干活的,工地上每日里中午的那顿饭,做的那叫一个香啊,蒸馒头的味道,炖肉的味道,顺着风就刮到了村子里,里正这个时候也懊恼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像村子里的小伙子一样,能够到工地上去干活,挣铜板,吃大馒头就大肉。
城里的贵人带着那些从山上砍下来的竹子走了之后,一直没有什么信传回来,慢慢的里正就把这件事情放下来,这个世代,笔墨纸砚是读书人专用的东西,是金贵物件,哪里是这般容易就能做出来的呢?
谁知道杠进了腊月,修路的工地上还是一派的热火朝天呢,城里的那位贵人就派人来请里正。
里正跟着去了城里之后,在一座宅子里面见到了那位年纪轻轻长得很是俊秀的贵人,当看到那些白生生的纸张之后,里正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
贵人说这就是山上的竹子做出来的,还很是惋惜的说,因为时令不对,做的还是有些瑕疵,不过待到纸坊建起来,端午节前后砍了竹子,砍够一年用的,然后再把山上的竹子好好的养护一年,这样就能慢慢的发展起来。
里正这才知道,真的是遇到了贵人了,有了这样一门技艺,还愁村子里的人挣不到钱过不上好日子吗?
贵人要求里正回去之后,从村子里找一个识字的,品行平行端方的人,这个人会经过专门的培训之后,会作为纸坊的技术骨干,带着村子里的人,跟贵人派过来的人共同筹备纸坊的建立,带着村子里的人一起做竹纸,挣大钱。
里正回来之后,把村子里的人好好的琢磨了一遍,村子里识字的不多,就是那么几个,村子里的人品行都挺好,他一直拿不定主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接过今日里周二柱就过来跟自己说这件事情。
周二柱也是里正考虑的人选,这个家中的老二,不受父母的爱护,他认识的那些字,还是靠着去隔壁村子里面私塾偷着学的, 再有就是碰到不认识的来问自己,父母帮着娶了媳妇之后,小夫妻就被分出来,自己借钱盖房子,周二柱勤劳踏实肯干,周二柱的妻子勤俭持家会过日子,几年下来这个小家庭被小夫妻两个经营的欣欣向荣。
周二柱走了之后,里正的娘子有些不满意的说:“当家的,你怎么选了周二柱呢?不是说好了实在是找不出来,就让我娘家的侄子去吗?”
里正瞪她一眼,气哼哼的说:“这是回头岭的事情,你做什么要拉拔上你娘家那边的人,且不说村子里面的人不会同意,就是那位贵人,你以为人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当初人家说的很清楚,用了咱们回头岭的地方,用了咱们回头岭山上的竹子,好处自然是咱们回头岭的,这些话你切不可再说了,听到没有?”
里正的娘子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里正心里烦躁,把桌上的茶碗一把扔到地上去,厉声喝道:“这是村子里老少爷们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别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去插手,你要不听话,你自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吧。”
这句话很管用,里正的娘子气的红着脸就去了厨房。
里正自己也有孩子的,只是一个在外面读书一个年纪还小,再就是两个姑娘,哪里能够用的上,只能在村子里的小伙子里面找。
且说周二柱,回到家里之后,把里正的话跟自己的娘子说了,周二嫂听了,不假思索的说:“这个还用得着考虑吗?里正让你去,你且去就是,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让你学习制作竹纸的技艺你也得去呀,他爹,做什么都没有自己会一门手艺来得重要啊。”
周二柱点了点头,说:“我听里正叔的意思,是日后咱们村都要去作坊做工的,那你是要开个茶棚呢,还是在纸坊里面上工?”
周二嫂认真的想了想,说:“我想去纸坊上工,孩子他爹,能够有一个学习的机会不容易,如果我也能进到纸坊里面做工,我可以跟着师傅学技艺,人都说技多不压身,茶棚什么时候开都行,但是这个技艺可不是什么时候想要学就有机会学的。”
周二柱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夫妻两个心往一处使,苦日子也能够过成甜的,这样时间长了,还愁日子过不好吗?
吕州城里,许栀给京城送的年节礼早早的就送走了,那里面有一个大箱子,箱子里面装着的就是从回头岭山上砍下来的竹子做的竹纸,这几个月的时间,许栀带着人,试验了好几回,终于把每一道工序都试验了一遍,把最终的工序定了下来。
京城给的回礼送过来了,许栀看着放在地上的几个大箱子,开心的不得了,郑伯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许栀把箱子都打开了,喜笑颜开的把玩着箱子里面的东西。
看到郑伯源回来,许栀放下手里的东西,高兴的说:“祖父给我写信了,夸我的竹纸做的好呢,祖父还说,等到吕州的竹纸做好了,一定要放到家里那一间文房四宝的铺子里卖,说不得日后我们吕州的竹纸会成为京城的新宠呢。”
许栀能够把竹纸折腾出来,郑伯源也是没有想到,那些日子他跟大舅哥许棣忙着开山修路的事情,许栀带着人在后院忙了两个月,待到把竹纸做出来的时候,郑伯源竟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吕州是个穷地方,不仅仅是因为地处偏远,实在是这边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竹纸能够打开京城的市场,那么,吕州会因为竹纸扬名大梁,甚至是周边的几个国家,这样的话,还愁吕州的经济发展不起来吗?
郑伯源接过许栀递给他的信,认真的看过,看到信上永宁侯对许栀的一句一句的叮咛,心里其实是有几分的酸楚的,他其实是有亲人的,小陈氏是后娘,可是平西侯是他的亲爹啊,许栀给永宁侯准备年节礼的时候,不是没有给平西侯准备,结果呢?永宁侯的回礼回来了,平西侯府的却是毫无音信。
不是说喜欢那点东西,而是渴望这一种被人呵护,被人惦记的感觉。
郑伯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在心底,笑着跟许栀一起看京城送过来的东西。
等到郑伯源去了外面,许栀让白果把东西都收起来,白英笑着说:“姑娘,这些可都是咱们侯府挑着您喜欢的送过来的呢,怎么这会就收起来呢?”
许栀叹了口气,说:“咱们府里倒是没有缺了礼数,趁着节前就把节礼给送过来了,那平西侯府的回礼可是还没有送过来呢,也不知道节前还能不能送过来呢。”
白果撇了撇嘴,说:“我看够呛,咱们逢年过节的回回不拉,他们给回了几回?往常不都是只管着收礼不管着回礼的吗?”
白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听到了赶紧说:“白果,什么话你也就这么说出来?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你这样说让姑爷怎么想?”
白果对着许栀福了一礼,红着脸拿着东西就出去了。
白英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对许栀说:“姑娘,您别听白果瞎白话,这丫头什么话都干往外说,平西侯府再不济那也跟咱们姑爷是一家子呢,他们就是不给咱们回礼,咱们送过去也算是晚辈给长辈的孝敬不是?”
许栀笑着说:“我都好姐姐,我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我就是觉得咱们姑爷因为这个心里不痛快,伯祖母年事已高,很多事情也是有心无力,不给就不给吧,待会咱们给姑爷做些好吃的,哄着他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