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去朝来，天气寒冷。
一夜之后，天空已飘起细碎的雪花。
赵若岩已取了一件粉红色的宽氅狐皮大衣披上，回忆起往事，犹在眼前，是无尽的屈辱。
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微微颤抖，身体之上，多处生疼，短时间内，她都无法行动。
看着眼前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赵若岩恨不得立刻杀死他。
他表现得是那么的疯狂，偏偏他口中一直喊着的那个名字，是“叶桃夭”！
赵若岩非常清楚，因为“未婚妻”三个字的刺激，她堂堂郡主，竟给叶桃夭充当了一回替身。
虽说身体百般不适，但稍作调养，便能恢复，她颤抖着声音开口道：“你怎么还不走？是意犹未尽吗？”
赵若岩非常惶恐，现在她的内心，十分脆弱。
身为堂堂郡主，她何曾遭受过这几日的屈辱？
然而，一切都是命。
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故而从小到大，要啥有啥，哪曾见过世间的黑暗？
可这两天，她连着都见了。
她的心性，正在进行某种蜕变。
只是，她神识内视之间，却是发现阻拦了她许久的瓶颈，已经彻底松开了。
她拼尽全力，都没能在短时间内突破的九品神灵的瓶颈，却在这两日彻底松动，她晋升为神尊了，只需要花点时间巩固一下，便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一品神尊！
可是，却是以这般屈辱的方式突破的，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若岩，一切皆是由我而起，待我他日手刃仇敌，一定亲自登门，引颈受戮！”
叶孤鸿抱着自己的脑袋，声音都在颤抖。
赵若岩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而且还是两次！
就算赵若岩能够原谅他，他都原谅不了自己。
“你爽够了吗？”
赵若岩惨淡一笑，却是语出惊人。
“什么意思？”
叶孤鸿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
“爽够了的话，就赶紧给我滚，立刻马上从我的面前消失！也请你不要叫我的名字，因为像你这样的无耻之徒，下流胚子，还是下贱支脉的野种，根本就不配提我的名字，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我是堂堂郡主！是大汉帝国至高皇者的掌上明珠！”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叶孤鸿，你都逃不掉的，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生命的代价，还有你待过的叶家，也要满门抄斩，与你关系要好的人，也必被株连！”
赵若岩面如冰霜，咬牙切齿。
叶孤鸿如坠冰窟，受伤的心，是如此的疲惫，如今再被赵若岩如此一说，他更是兴起自绝之心。
他活于这世上，还有何意义？
无人知他冷暖，无人关怀他身。
天地虽大，却无他叶孤鸿一处安身之地，何其可悲？
“杀了她！”
就在此时，一道充满杀机的沙哑声音响起，同时四周突然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结界。
叶孤鸿和赵若岩，都被包裹在了里面。
人屠第一次出现在了外人的面前，只是他脸庞上是一片血红，光滑如镜，根本就没有五官的存在，实在恐怖。
“人屠，你什么意思？”
叶孤鸿黯然神伤，如今略微回过神来。
“你不杀她，后患无穷，你若杀她，荒郊野外，无人知晓，自此之后，一了百了。”
人屠的声音冷漠无比，凌冽的杀机和庞大的威压，让赵若岩不自觉的一哆嗦，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出身高贵的皇族，父皇母后，都将她捧在手心里，如此还害怕化了，就算她再怎么严格要求自己，骨子里依旧有着独属于高贵皇族的傲慢，如今不自觉间，就下意识的蔑视了叶孤鸿。
可事实上，她的小命，还攥在叶孤鸿的手中。
她悔之晚矣，刁蛮任性，终将自己置于必死之境。
无论如何，她都该心思深沉一点，先好言好语将叶孤鸿骗走，随后她返回皇族之后，再想着报复也不迟。
可叹她并无这般心机，如今吃了这回教训，却要用性命来交学费。
也许叶孤鸿会不忍心出手杀死自己，可这位满身杀气的无面老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她的。
而且，这老人说得也没有错，杀死自己，而后抛尸荒外，一了百了，什么报复，什么烦恼，都一扫而空了。
易位而处，她会毫不犹豫的下死手。
“叶孤鸿……”
赵若岩抬头看向了叶孤鸿，她美丽的双眸之中，有屈辱的泪水流淌而出。
她恨死了叶孤鸿，如今唯一的生还希望，却又偏偏就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即使不愿，她也还想活着，才双十年华，她又怎能不畏惧死亡？
“我…毕竟救了你，而且，我的身体，也被你强行要了，如今，你真的能忍心对我下杀手吗？”
赵若岩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桀桀…倒是成长得很快啊。”
人屠不屑地冷笑一声，只有在风雨和黑暗的洗礼下，一个人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成熟。
只是，有太多的人，要么是经受不住风雨和黑暗，要么就是被风雨和黑暗给同化了，真正从风雨和黑暗之中走出，又还能心向光明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赵若岩不为所动，依旧泪流满面，只是她心中惊惶，这无面老人，不知是何来历，却是人老成精，轻易的就洞察了她的小把戏。
“人屠，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出手的。”
叶孤鸿背转身子，声音痛苦。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出手。”
“可是，你和她，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而且，结界之内，我也绝对不会出手干预。”
“所以，你最好真的思量已定。”
人屠突然说道，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伪君子，还是真小人？今日，终将见出分晓。
同时在叶孤鸿和赵若岩中间，已经浮现了一柄血红色的杀剑。
闻声，叶孤鸿背负双手，不为所动，他当然听出了人屠话语之中的意思。
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活。
“成为杀神的第一步，那便是先斩意中人！女人，只会影响你的拔刀速度，所以，叶孤鸿，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今日杀死赵若岩，你还有机会成为我的弟子，否则，你是什么下场，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毕竟天下之大，我堂堂一代杀神，可并不缺传承者！”
人屠冷漠至极，却是对叶孤鸿下了最后通牒。
“生死于我，早已看淡，吾所慕生，不过遗憾。”
叶孤鸿像是一匹孤狼，他目光看向了远方，那里，仿佛还有叶桃夭甜甜笑着的身影，仿佛还有推杯换盏的好兄弟张尚农…他多希望，没有天山城一行啊，那样，一切都不会变。
可优秀，本身便是一种罪。
他不欲与人争，奈何一入神途，便已身不由己。
他不争，也依旧会被人视作眼中钉。
因为他占了一个天才的位置，会有无数的人，想要获得他的荣耀，会有无数人，拼命的想要把他挤下去……
在他思绪飞舞之间，一柄血红色的杀剑，却是陡然从身后，刺穿了他的胸膛，没有回头，叶孤鸿多了一抹释然。
“若岩，我，欠你太多了…只可惜，我已经无法偿还给你了，因为我除了这条残命，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了…可笑的是，我这条残命，还是你捡回来的…咳咳…神道浑浊，人心叵测，今日你应有所见，未来，你多保重。”
话毕，叶孤鸿的身影，栽倒在地。
“桀桀…很好…很好，小女娃，你真的成长得很快，人不狠，站不稳。”
“我觉得，你很适合传承我的衣钵，不过，你终究还是欠缺了一些东西。”
“我会信守承诺，放你一条生路，只是你的身体之内，已经留下了他的痕迹，这一辈子，你都无法摆脱对他的回忆了。”
人屠颇为欣慰的一声大笑，随后血红色的结界，快速消失了。
轻轻飘落的雪花，已大如鹅毛。
赵若岩怅然若失的看着天空，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可雪花短暂驻留，便如梦幻泡影一般，快速化掉了，她那般的狠心，真的做对了吗？
没有答案。
对错自在人心，只是很难评。
她受到了伤害，是既定的事实。
可要说收获，也是巨大的，而且不只是修为上的，真正的收获，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将让她受益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