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十多天水后，陈一凡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废水急剧下降，矿工拿几米长的竹竿去试探，已经见到底了。
而且在抽废水的同时也在进行净化处理，池子容不下的话，能直接排放出去。
总算看到了希望。
陈一凡坐不住了，和张矿长一起进入煤矿深处，穿梭在巷道之中，查看有没有透水点。
结果，真找到了一处涌水的地方。
情况就是，来自地上蓄水池的渗漏，加上内部的透水点，日积月累就淹没了井巷。
发现了问题就好办，陈一凡组织工人堵漏，彻底封死水患的源头。又根据张矿长的建议，让人把废弃无用的巷道回填并加固，为之后的安全生产排除隐患。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浪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如今总算能正式开采了，或许大难之后有大福吧。
但是陈一凡悬吊的心还是没有放下来，他站在煤矿外，等着第一批煤开采出来。
谁知，迟迟不见动静。
感觉不好。
正在陈一凡忍不住想进去看一眼时，一队工人慌慌张张的撤了出来，领头的组长喊了一声。
“死人了！”
这一声喊如晴天霹雳，差点儿把陈一凡震晕过去。
不会吧？
他平生最恨那些干黑煤窑和黑砖窑的人，所以他把工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为此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宁肯少挖煤也要确保安全。
上天为什么要接二连三的打击陈一凡？
“出了什么事？”
头晕目眩中陈一凡问道，声音都颤抖起来。
“不是咱们的人，陈总！”一个工人见状，赶紧给陈一凡吃个定心丸，“是以前下井挖煤的人！”
“我看到两个骨架子，还不止一个人！”另一个工人喊道。
陈一凡头发都炸立起来。
一方面暗自庆幸不是自己的人，另一方面意识到，谢村长还是隐瞒了许多情况。以前干煤矿死人了，他是肯定知道的，却不说。
陈一凡怒气冲冲的跑到村委会，谢保保正坐在他的破办公桌后吸着烟，双目无神。
这个家伙，似乎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准确地讲，不能说是预感，是他肯定接下来会出现这种情况。
“死了多少人？”陈一凡劈头盖脑就问，“谢村长，你到底瞒了多少事，说啊！”
“呃，这个嘛，”谢村长表情复杂到了极点，脸上黑一块红一块，“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们挖出尸骨了？嗯，那时我们技术不行，有三个村民遇难……”
“三个人？”陈一凡吃惊道，“这么大的事，你们隐瞒起来了？”
“也不能说隐瞒，村里人都知道，”谢村长难堪道，“大家不是想挣点钱嘛，遇到这样的事只能说倒霉，都认了。”
“那现在咋办？”陈一凡简直无语了。
“现在，哦，移出尸骨埋葬了吧，”谢村长缓缓的站起身说道，“你放心，陈总，村里人还要感谢你呢，本来都找不到了。哎，入土为安吧。”
陈一凡能说什么。
煤矿出事是司空见惯的，尤其是前些年冒进，一般私下里给点补偿费就摆平了。
村民们穷苦潦倒，在这种情况下人命是不值钱的，生死由天了，根本阻挡不住他们挖煤的热情。
于是工作又被迫中断下来。
死难者家属收敛骨骸，勉强辨认出自家人，装到棺材里，找个地方埋掉。
陈一凡赞助了三口棺材钱。
这件事和他无关，但他见不得那些人家连棺材钱都拿不出来。或者说自己不想拿，找谢保保吵架闹事。
看到谢保保讨价还价的德性，陈一凡真是受够了，索性自己拿出钱来，尽快平定家属的情绪。
……
2002年11月1日，司马煤矿总算进入正常开采状态，
这个时候，陈一凡都有些兴奋不起来，经历了长达半年的折磨，他身心俱疲。
假如还不能正常出煤的话，他估计自己都扛不住了，会崩溃掉的。
然而，煤炭源源不断的开采出来，很快就在煤厂堆积成一座小山。张矿长十分的欣喜，这是优质的动力煤。
“恭喜陈总，恭喜啊！”张矿长激动道，“这回可算是挖到金子了！”
“多亏有你坐镇，张矿长，要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咋办了。”陈一凡紧紧握住张矿长的手，发自肺腑的感激道。
随即他招手喊小戴过来，吩咐道。
“小戴，去带咱们的矿长到晋城洗个澡，买身新衣裳，再采购点礼物，送矿长回家休息两天。”
张矿长笑到合不拢嘴，他确实尽心尽力了。陈总对他一向不薄，今日又特别嘉奖，感激不尽。
小戴欢笑着点头，开车带矿长去城里。陈一凡的意思他懂，这次最少要给张矿长花两三千块钱，让他乐呵乐呵。
微笑看着福特面包车扬尘而去，陈一凡转头望向煤矿，工人们无不欢天喜地。
不下井，每个人只能拿底薪2000元。下井干活的话，一个月最少能拿4000元以上，对工人们来说差别很大。
此时此刻，陈一凡的心底渐渐踏实下来，涌出久违的喜悦感。
他还怀疑自己在做梦，但一切都正常了，没有出现新的意外，他反复确定，这是真实的。
他在煤矿周围转起圈来，和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热情的鼓励几句。
然后，他走到了没人的地方，站在荒凉的土丘上，望着广袤无际的山地和田野。
忽然之间，他的心如同刀割。
为了生活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努力，可是许多人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最终还是一无所得。
陈一凡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的许多想法都变了，对残酷的现实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最后，陈一凡坐在地上难受的低下头。
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老板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宁肯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业务员。可是年轻气盛的他选择了走这条路，没想到如此的艰难。
大哥陈一平匆忙跑来，他在到处寻找陈一凡。
看到坐在地上的小弟弟，大哥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默默的拍打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