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戴把面包车开到村头,陈一凡下车,站在村口的一棵老树下,四处遥望。
远处的山坡下,横七竖八的小煤堆蒙上了黄土。西北风大一点的时候,煤尘就飞扬起来。山上不多的树和灌木变成黑黝黝的,空气浑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怪味。
这里似乎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看到这种景象,不免让人有点失望,显然这些煤炭都是劣质煤,没人收购。在野外堆积时间一长,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这应该是村民们用手挖出来的煤。”小戴猜测道。
“是,他们用洋镐刨,用钢铲挖,打出一个小煤井,用篓筐往外担出来。”陈一凡皱眉说道,“山西到处是这种原始的小煤窑,掠夺式开采,用的是最原始的方法。”
“说到底,还是煤炭质量不行,一看没人要就不干了,”小戴失望道,“咱们走吧,陈哥。”
但是陈一凡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盯着远处的煤堆看。
煤堆外表看上去灰不溜秋的,那是暴晒时间过久,又混合黄土造成的效果。
他心里很清楚,以前煤炭销量起不来,所以人们都采购相对较好的煤炭,质量一般的就被舍弃。
但那是以前!
陈一凡深知,现在情况变了。
质量好的煤有销路,质量一般的煤也有销路。就像赵志刚拿好煤和普通煤炭搅拌一样,能增加利润。
所以说,往后没有卖不掉的煤炭,只是价格低一些罢了。
在这一点上,小戴是没有判断力的。同样,这个小村子里的村民也没有这样的判断力。
陈一凡动脑子了,这是他第一次全面的考虑问题。
他知道,前不久中国刚加入世贸组织,原煤出口的路子打开了。鼎盛时代公司就瞄上从大同到秦皇岛的铁路运输,贺总正在打通关系,准备把资金和煤炭集中在出口这条线上。
而国内经济肯定也会迅速发展,离不开煤炭的支持。国家一旦彻底解除对发电用煤的价格限制,那煤价势必飞涨。
掌握这些信息的陈一凡,绝不会放过到手的机会。
别的煤矿已经闻风而动了,这个村子消息比较闭塞,再过段时间的话,就轮不到陈一凡动手了。
到嘴的肥肉哪能不吃,陈一凡思谋一番,下定了决心。
干!
……
“就是这里了,小戴,”陈一凡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人生能有几回搏?我决定在这里赌一把!”
“那就搏吧。”小戴点头道。
小戴了解陈一凡,从他的神态就知道,他是非干不可了。
两人朝村里走去,迎面跑来几条土狗,汪汪乱叫。
小戴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把土狗打跑。
惊动了几个村民,从老旧的砖瓦房里走出来,瞪着来人。
“请问,咱们的村委会在哪儿?”陈一凡客气问。
“你们哪来的,干甚?”村民问。
“我们是从省城太原来考察的,这是我们的老板,找你们村干部谈点事。”小戴说道。
村民一听,打量一番陈一凡,便指引方向。
陈一凡穿着西服,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颇像一位有钱的大老板。只是看上去他是那么的年轻,让村民有些疑惑。
村委会位于村子中央,房屋的条件稍微好一点,墙上还挂着一面国旗,在灰蒙蒙的村子里格外的醒目。
陈一凡踏进屋里,看到一个光头大汉正坐在简陋的木桌后,手里夹着一根烟。
桌子上放着一部破旧的电话机,一个缺了一角的茶缸。
大汉四十岁左右,光头铮亮,满脸横肉,肤色漆黑如非洲人。
要是不说他是村干部的话,陈一凡会认为他是山里的土匪。
大汉瞪着陈一凡,一声不吭。
“您就是谢村长吧?”陈一凡笑着打招呼,从村民嘴里得知,村里主事的就是村长谢保保。
谢村长木然的点点头,继续打量陈一凡,态度冷淡。只要不是上级领导来,他是不肯从椅子上挪动一下的。
说着话,陈一凡从衣袋里掏出中华烟,敬给谢村长一支,自己也拿出一支点燃,然后顺手把中华烟放到桌子上。
这是陈一凡在跑业务时养成的一个小习惯,意思是这包烟就送给对方了。
谢保保的脸上,立马就露出和蔼的笑容。
这个家伙转变太快了,小戴都忍不住想笑。
谢村长挥手,请陈一凡和小戴在桌子对面的两把木椅上坐下。
陈一凡人高马大,坐下时椅子发出吱呀声,生怕坐塌了。好在,这把破椅子还能承受他的体重。
陈一凡递给谢村长一张名片,说道。
“谢村长,我是太原鼎盛时代公司的业务经理陈一凡,我们是一家实力雄厚的煤炭贸易公司,特意来考察贵村的煤炭资源。”
陈一凡的语气很大,不这样镇不住村长。
村长连连点头,把名片翻来覆去的看,陈一凡怀疑他不认识几个字。
“哦,陈经理,你要是早来两年好了,”谢村长客气道,“我们司马村本来有一个村办煤矿,也开采出不少煤炭。但是卖不出去啊,堆在外面搞得田间地头黑漆漆一片。环保部门让我们处理掉,你说咋办?我们只好把煤炭填回坑口,把设备都低价处理了。”
陈一凡心中暗喜,这不是现成的煤炭资源嘛,直接从坑口挖出来好了,然后再往深处挖掘。
“那太可惜了,看来我们晚来了一步。”陈一凡不动声色道,“对了,我多问一句,你们这个村办煤矿手续齐全吗?”
“手续都有,就是没钱。”谢村长抱怨道,“提起这个煤矿就头疼,找人承包吧,你看我们村子里哪能找出一个有钱的人。我倒是想着让村里人合伙干,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可不容易啊,你不知道,钱还没见到,几家人就差点儿打起来。罢了,我一看鼓捣不成,就把煤矿扔那儿不管了!”
陈一凡表示同情,笑着摇摇头。
这种情况他见多了,没见钱就闹翻天,等见了钱还不打个头破血流。社会就是这样的,尔虞我诈,我家穷你家也别想富,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反倒没意见。
“陈经理,你们公司有实力,有没有想法投个资?”
谢村长观察着陈一凡的表情,呲牙咧嘴的笑着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