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一切何谓对错?违心是错,还是顺心是错?
当他牵起研儿的手的时候,便已经什么都不在多想。只想逃避。他开始痛恨,为什么自己非要找寻曾经的自我。现在的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吗?如果没有这一趟,那么他们成亲,生活,该是多么幸福?|然而,如果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时怎么过来了,自己是以怎样的面目示于人前,恐怕会皱着眉,拷问自己,这还是他么?
研儿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被他一直拉着往前走。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不妥,边走边犹犹豫豫的说道:“蓝哥,今天太晚了……”
他拉着她下楼,头也不回却也没有回答。他这要是一停下,便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他到底还会不会就此义无反顾的离开。然而在这个时候,他的思绪却是格外的清晰。下意识的,他脱口沉声说道:“斯罗尔特,备马!”
研儿跟在他身后,闻言莫名其妙的回头望了一眼,却没瞧见什么人,当下回过头来看着蓝哥的背影,怔道:“蓝哥,你在和谁说话?斯罗尔特?他是谁啊?”
他的身形一顿,研儿淬不及防的撞到他宽阔的后背上。他神色愣愣,僵立在原地,脚死活都迈不出去。
是啊,斯罗尔特是谁?他刚才为什么要让他帮自己备马?他的残存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名字,却在下意识从自己的口中蹦出来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痞子般笑着的俊朗男子。但这个身影却只是一霎便消散在了脑海之中,任凭他怎么回忆都无法再一次的想起来。
他……斯罗尔特,到底是谁?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就是这么一愣,多迦和蒙而特先后从楼梯上奔下来,多迦嘴角的鲜血没有擦去,只是如同恶狼般的盯着他看。他的手不自觉的在袖中握紧,看着多迦面色一凛,顿时感觉仿佛整个一楼的气温都瞬间降下了几十度。他默不作声,只是这么看着多迦,凌厉的眼神似乎想要多迦自己不战而退。
多迦轻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复杂却是含带着些许的痛苦。“没想到,哥会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痕,面带嘲讽的说道:“曾经哥最见不得别人欺负我,如今却是对我下得去手!也是我活该,有你这样白眼狼的亲哥哥!”
他被多迦说的面色一红,一时有些羞愧。但是,他没有给自己一个回头的机会。他冷漠的看着多迦,寒声说道:“我说过,我已是记忆全失。你们说我是谁我就是谁?说你是我弟弟你就是我弟弟?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他继而看了一眼蒙而特,见后者一脸悲痛失望的看着自己,连忙将脸别过去。心一横,喝道:“闪开!”
多迦也是年轻火气大,被他这么当头一喝整个热血便一股脑的冲到了脑子里去,“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这么走了?笑话!”
他冷眉倒竖,周身的气场立刻凝固下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被一股莫名而强大的力量钳制住,研儿不自觉的双腿发软,就是连声音也带上了颤抖。“蓝哥,你……”
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息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只是冷冷的看着多迦,目光锋利如刀,生生的刺进多迦的眼睛里面去。“曾经沧海难为水,不如相忘于江湖,当做从未见过!”他这个时候心里那个后悔啊。自己为什么非要找这两个人,就是知道了自己是谁又能怎么样?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哪有那么轻易就让自己走掉的道理?他们还指望他去复国呢!
见他的口气如此之硬,多迦心里便是一肚子气。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蒙而特一声长长而又颇为无奈的叹息。他偏过头去看着蒙而特,心下自知蒙而特因为失望心都凉了下去,有些倔强,也有些不忍。“老师……”
蒙而特看着他,复杂一笑,说道:“艾伯纳,即便是你不愿跟我们走,现在天色这么晚,带着你的夫人赶路怕是会横生变故。倒不如留一晚,要走明日再走不迟!如果你不介意,和我去一个地方聊聊可好?”
他愣愣,周身凌厉的气场顿时柔和下来。他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但是研儿却是担心的看着他。谁知道蒙而特要和她的蓝哥说些什么?她有些不太情愿,拉扯着他的袖子,轻声说道:“蓝哥,别去……”
他用手轻拍她的肩,安抚道:“你想太多了,研儿,回去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回家。乖一些,好么?”
研儿闻言面色一红,娇滴滴的点了点头。
他和蒙而特一人一骑,行路速度并不快。虽然夜深,却是月明非常。一地月华,仿佛银装。眼见周围的景色越发的荒凉,屋舍也稀稀落落。他心下犹疑,却是跟着蒙而特的身后,一言不发。
蒙而特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垂落,面色却是波澜不起。他笑道:“一个人想事情习惯了,就越发的喜欢躲到自己内心的世界里面去。你从小就是这样沉默寡言,就是你父母都说你天性硬邦邦的不讨人喜欢。”
他闻言抬起了头,看着蒙而特,自己也分辨不出当下是什么心情。“是么?”说道父母,他从多迦的口中得知,他们是亡国之日自尽而死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一阵沉痛,仿佛被什么给深深砸了一下,许久都喘不过气来。
就那样死了么?
然而,蒙而特骑着马,也不看他,自顾自的陷入到回忆里面去,嘴里开始喋喋不休:“我从你五岁之时便开始授业于你,你天资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你父王心里非常欢喜。在你七岁那年,便封了你的太子之位。即便是后来有了你弟弟多迦,朝野也没有一句说你不是的话。你自己也是年轻气盛,对自己的能力自负又得意,几乎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将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因为你是太子,加之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便更加没人管束的了你。”
他笑了笑:“还不是有老师你的吗?”
蒙而特也笑,“我是你的老师没错,你自也敬重我没错。那时你也就是能将我的话听进去几分罢了。”他勒紧马停下来,回头看着他笑道:“直到你犯了一件错事才有所醒悟。”
他道:“何事?”
蒙而特回忆了一下,缓缓的说道:“大朝经济最强,但军事防守很弱。那年你刚十六,刚好我国和邻国因为山矿的开采权有了争执,你便自告奋勇要前去搞定这件事。你父王见你已过了成人礼,便抱着试炼你的想法答应了你。不过还是让我跟着你前去,免得你出什么事情。可惜开始谈判的时候你还有些太子的样子,后来被人家言语一激当下就拦也拦不住的掀了桌子,还口出狂言肆意侮辱。最后,导致成一场边境大战。因为我们是前去何谈的,所以所带兵力有限,你自负,不听我的劝,也不听萨哈克将军的话,一意孤行打的简直毫无章法。不仅让人家看了笑话,自己还狼狈的逃回了大朝。你可知道,我们前去所带之人过万,回去的仅仅贰佰人。就是萨哈克将军,因为为了救你而被对方所抓。”
他一惊,忙道:“然后呢?”
蒙而特神色一黯,他立刻感觉到结果恐怕不是太好。果然,蒙而特摇着头说道:“我们大朝军事上一向羸弱,只有经济上能和其他国家抗衡。为了不发动战争,换回萨哈克将军,陛下即便是对你的行为再怎么不满当时也没时间处置你。只是下道文书,放弃山矿,救回萨哈克将军。我国将军一共不到十个,任何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啊。谁道,你咽不下这口怨气,擅自带兵攻了过去,不但没能救下萨哈克将军,反而自己也成了对方的俘虏。还是萨哈克将军又一次的救了你,自己却惨遭对方斩杀,尸骨被残忍的对待和凌辱。不过算你有良心,本来逃走了却又折返了回去。”他顿了顿,平静了一下语气,才继续说道:“你背着萨哈克将军的遗体回国,在皇宫外殿跪了整整七天。陛下气极病倒,你母后心疼你却也照顾陛下没能出来见你。要不是我,你的腿早就废了。”
他讪讪一笑,虽然已经全数忘记,但现在一听,心想着当初的情形不自觉的心头一颤,发酸发痛,羞愧不已。“之后我……是不是被狠狠的惩罚了?”
“当然!”蒙而特看着他,接道:“陛下亲自动的手,几乎打的你体无完肤。你也倔强,即便是浑身是伤,走路都是问题,也还亲自到萨哈克将军的府上将遗体送回。”
他还记得这个不可一世,张扬跋扈的少年,跪倒在将军府门口,任谁去扶都不肯起来。少年俊朗的面容之上满是悔恨的泪水,对着在将军府的大门站着的悲痛欲绝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将军的家人不住的叩首,声音响亮。只听他泣不成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萨哈克叔叔!对不起……”
那一声声的‘对不起’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蒙而特笑不出来,面色陷入回忆却是无端的痛苦起来。良久,才兀自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打击几乎毁了你的自尊。你再没有在谁人面前自负自己的能力,凡事也更加深思熟虑。从那时起,你便更是沉默寡言。你心里一直都有这么一个结,逃避军队,不愿再次带兵打仗。也是从这时,你开始疯狂的研习魔法。后来国家危亡,那个时候你才重新带兵前去迎击。也是从那天起,我们失去了你的消息。直到今天……”说到这里,他看着艾伯纳,沉声道:“你可知道我要带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