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明白迎接我的是什么,而你却不明白迎接你的是什么。”
蓝汜返回地面的那一刻,迎上艾佐斯的笑脸,眼睛被朗朗的阳光晃的生疼。兀自想到吉德鲁最后和他讲的话,风抚过身体,格外的冷。
他知道吉德鲁是对的。他没有身为王储的觉悟,哪怕是他已经接受了现实交给他必须要走下去的路途和命运。
看着艾佐斯,他那淡蓝色的双瞳却将自己心中此刻强烈的波动压入海底,那一片蔚蓝第一次有了大海的深遂和静谧。他必须改变,最终成为修洛,或是他父王——这样的一类人。否则,他不是寸步难行,而是朝不保夕。
“怀英王殿下,是要随臣面见陛下么?”艾佐斯突道。
蓝汜面无表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了那份源自内心的疲惫。他淡淡的说道:“其实丞相是明白的,父王和你图的,不是蓝汜一个‘不’字便能改变的。见了,他只会有更多的理由说服我。不是么?”
艾佐斯微怔,脸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只道:“怀英王殿下是要回去么?”
蓝汜沉默一阵,缓缓说道:“告诉我老将军他们关在哪,我想见他们。”
艾佐斯犹豫,说道:“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我想怀英王殿下您应是……”
蓝汜语气突然强硬:“我只想见他们!他们都要被你们牺牲掉了还不能我最后见他们一次?……我不会多讲一个字,什么都不会说。”
艾佐斯皱眉,好一阵才被蓝汜认真而倔强的模样打败,眉头舒展开,说道:“怀英王明白就好。皇都北城,他们关押在那里!”说完,他便向他微微垂首,淡道:“臣告退。”
蓝汜看着他走出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他。“丞相大人,你不是说过你来……是帮我的么?”
艾佐斯笑笑,道:“臣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说完,他便再次转身离去了。
蓝汜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好一阵才收回了目光。
蓝汜独自出了王宫,走在帝都繁闹的街上。隐卫化成普通百姓跟着他,他察觉却是默许了他们的做法。不管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还是另有意图,他都不想那么多。跟着就跟着吧。
此时已是临近黄昏,夜摊都也摆出来做生意。蓝汜穿行在熙攘的人群,心中那份孤独感越发的强烈起来。
突然一声叫卖,蓝汜暮地停下来,鬼使神差的朝那个摊子走过去。
那是一个卖小玩意儿的路边摊,老板见蓝汜走过来,忙忙开口说道:“先生,小人这里东西虽贱但也是做工细腻精致。先生买一件回去一定会满意的!”
蓝汜站在摊旁,下意识的伸手摸向一块黄褐色的琥珀。他握在手里,怔怔无语。
“蓝汜,你看这个小东西好有趣!里面有叶子哎!”
“这是琥珀,你喜欢?”
“琥珀?琥珀不是那种里面会睡着小虫子的玻璃么?”
“谁这么告诉你的?”
“韵爷爷啊。”
……
蓝汜兀自轻笑起来,神情温柔。他看着手中的琥珀,眼前再一次的浮现出雯瑾的模样来。那浅笑着的脸,美丽的脸,现在却只能存在在记忆里。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此一去,或许……雯瑾是不希望看到自己了吧?
他这些日子里来,他总是在想这些。他害怕雯瑾不一去不回,当真是不愿意见他。他对她的想念,现在已是最难过的折磨。
老板见他愣神,笑眯眯的对他说道:“先生可是看上了这个?”
蓝汜垂下手,另一只手摸向腰际。但他今日出来,并没有带钱。反应过来,他抱歉一笑。“对不起,我没有带钱。”
老板倒是没有介意,指了指摊子示意他放回去。蓝汜叹了口气,便将琥珀放下。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并放下一块银币。
蓝汜回头,看见一张陌生男人的脸。他的左半边脸有一道刀疤一直延到脖子,褐色的双瞳透着稳重。他向他行礼,态度恭敬。“公子!”
蓝汜看着他,随之明白他是隐卫之一。当下微笑道:“谢谢。”
男人愣了愣,之后不动声色的说道:“属下份内之事。公子客气了。”说完,他便转身想走。他记得他的职责,只需暗中保护。
蓝汜拿起放下的琥珀后拉住他,笑道:“一起,不知先生会不会介意?”
他回转过身,一脸愕然。显然是没想到蓝汜会这么客气。他看着蓝汜,微微垂首。“公子之言,属下定当遵从!”
蓝汜嘴角一抽,却也没说什么。之后,蓝汜便和他一起朝北而去。蓝汜见对方背挺的笔直,浑身上下紧绷而严肃。不觉笑道:“先生不必这般严肃吧?”
他没有说话,准确的说没有人教过他面对这样的主子该如何答话。
蓝汜:“先生贵姓?”
这个男子迟疑了一下,后道:“巴顿.瑞安。”
蓝汜:“先生先前是做什么的?”
巴顿:“属下完全服从命令。也不知保护过多少人。”
蓝汜笑笑:“先生怎么看蒙埃斯老将军?”
巴顿微愣,却也是回答道:“老将军护国安民,属下很是敬佩他。”
蓝汜只觉心中堵的慌,“先生可知我现在就是要去见他?”
巴顿没有做声,算是默认。
蓝汜笑容一敛,神情郑重。“先生可否帮我一个忙?我是说……命令之外的。”
巴顿脚步一顿,蓝汜也停了下来。巴顿不解:“公子……何以信任我?”
蓝汜一愣,随即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
他到底是谁的人蓝汜都不清楚,不管说了什么,他毕竟是忠于别人的。
我……到底在做什么?蓝汜心中一凉,抬脚继续走。
巴顿神色复杂,蓝汜走出了几步才跟上去。
大约半个时辰两人便来到了北城。这里属于帝都外城,建筑没有什么特别,最醒目的是连成一片的塔楼。而那些塔楼,便是一座座监狱。外面戒备森严,看守的是帝国军。
蓝汜不知道蒙埃斯老将军和律费拉关押在哪里,站在塔楼的外缘,回头问巴顿:“先生可是知道老将军被羁押在哪里?”
巴顿摇头道:“属下不知。”
蓝汜向四周望去,又问道:“那这里的负责人是谁,先生知道么?”
巴顿想了想,点头回道:“是布朗德执事大人。”
蓝汜点点头,“他会在哪?”
巴顿抬手一指,说道:“公子身后的那栋塔楼便是他办公的地方。听说他为人不怎么样,不着人待见才被分配到北城监狱来和犯人打交道。他对犯人,很有一手。”
蓝汜闻言一皱眉,却没说话。巴顿带蓝汜来到布朗德执事办公的地方,塔外站岗的军人便拦住了他们两个。
那人手握长枪,枪尖在他们身前晃动。“来者何人?”
蓝汜看着他,只道是他义务在此也不生气。只道:“我叫蓝汜,要见布朗德执事!”
那个士兵不屑,说道:“怀英王殿下?哼哼,我们执事现在没空见你。”
巴顿皱眉,冷言道:“你也敢对怀英王殿下不敬?”
那个士兵将长枪收回,口气却是一点都没变。“老子只对我们执事大人尊敬!”
巴顿脸色一怒,抬脚便朝他走去。
蓝汜没拦着他,站在原地准备看戏。的确,被人如此瞧扁了蓝汜也是有些窝火。深感巴顿在身边真是有好处……
巴顿自然是上去想以暴力让那个士兵有做了大不敬之事的觉悟。但是令蓝汜意外的是,那个士兵一杆长枪,毫无惧色的迎击上去。
那个士兵脚下并没有怎么移动,手中的长枪却是灵活的挑刺格挡,巴顿肉体搏击却是落了下风。两人打斗都气势汹汹,招式没有华丽,都是技术和力量的对抗。
蓝汜对那个士兵的身手有些震惊,那枪头的红缨随着枪一动飘动,仿佛裂裂作响的战旗,竟让蓝汜心生敬意来。
他们的打斗引来了些士兵围观,一时两人打的风生水起却无人上去阻拦。那个士兵纵是长枪使得出神入化,但最终还是没能敌得过出身隐卫的巴顿。巴顿低吼一声,一拳擦过枪身直冲他的面部。手擦过的地方流着鲜血也不能减其一分凌厉的气势。长枪近身时不能立即回防,显然这一拳是躲不过。只见他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身形被这一拳的力道击退直撞在他身后的铁门上。
“嘭!”的一声,铁门竟被硬硬撞开了来。而门后,一个身穿玄色铠甲的中年蓝发男人铁青着脸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士兵,眼中有些些怒火。
那个士兵快速爬起身,立正站好。顾不得擦掉嘴边的血便大声说道:“布朗德执事!”
布朗德面无表情的狠狠一脚踢在他的腹部,见后者瞬间跪倒在地一口血吐了出来仍然面无表情,冷声说道:“第三十九条军令是什么?说!”
那个士兵勉强站起来,将背挺直,正色道:“没有指示,不得滋事!”
布朗德冷道:“明知故犯,军杖五十!来人!”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士兵过来押着他往外走去。巴顿冷哼一声,一脸理所应当。那个士兵被带到塔外没多远便被按在地上,看样子马上就要行刑了。
布朗德看向蓝汜,而此时对那个士兵的处罚也开始了。
他淡淡的说道:“如此处罚,怀英王殿下可是满意?”
蓝汜愣了愣,看向被罚的那个士兵又看了布朗德一眼说道:“执事所为无错,但可否卖我个面子就此算了呢?”
布朗德抬手一挥,命令道:“拉回来!”
此时他只不过被打了两下而已……
那个士兵被带回来,布朗德看都不看一眼,命令道:“小五,今天起,你跟着他了!快滚吧!”
那个士兵闻言一惊,向前一步喊道:“执事大人!”
布朗德一脸不耐烦,只道:“不要和老子罗嗦!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留在老子这里倒老子胃口!”
随后他看向蓝汜,说道:“怀英王为何而来?”
蓝汜咽了口口水,说道:“我来此是来见蒙埃斯老将军和律费拉子爵的。”
布朗德眉毛一挑,说道:“两个时晨前他们二人才入狱,怀英王来的可真快!”
他肩头一耸,抬手指了指刚才一个命令送给蓝汜的那个士兵,说道:“他知道,让他带你们去。老子现在忙,没时间。”
说完,他便朝铁门内走进去。快进门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对蓝汜说道:“怀英王殿下探完班可否来在下这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