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为除却魔法再不会有能如此接近天空的机会,然而现在坐在蒙雾的背上,一路呼啸的风声从周身潇洒而去,仿佛能够瞬间抽干人的灵魂一般。那种激动而浩荡的感觉令慕斯心神都开始颤动起来。
天光逐渐柔弱下去,天际烧灼的暮云将整个瞳孔都印上了一层艳烈的红。大朵大朵的红云近在咫尺的炸裂开来,几乎能望见云层里的每一道纹路。感受这种奇妙所带来的心灵的颤动的同时,望着抱着蒙雾*的脖子不知道在和对方说些什么的蓝汜,心情突的一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那头帝王之兽。当蒙雾在他的面前变回原形,巨大的灰色狼眼之中倒映着自己的整个身体。震惊冲击着他的内心的同时,也在冲击着他的理智。他第一次开始反思,现在的他们跟蓝汜相比,还有曾经那么压倒性的胜面吗?
曾经的蓝汜,软弱的就像是一块金砖。被艾斯曼尽心尽力的层层保护着。然而,在这些看似强大的保护之下,蓝汜本身所具有的光芒也被深深的埋藏了起来。以致这么多年过去,仍旧没有发现蓝汜到底强势在哪里,在他的身上到底是有什么能够让他们感到忌惮。那个时候的他们,靠着身在帝都的优势加之一些必要的手段让帝都很多的势力都向他们所靠拢并逐渐成为他们最后争夺帝位的有力武器。蓝夤超越年龄的出众能力和手段,以及他自己想要夺取最高权力的野心,让他们看似顺风顺水,几乎感觉不到还有什么阻力。可是他在这里用了看似这个词。是的,看似。如果蓝汜没有再次回到帝都,没有被艾斯曼一如既往的重视并认定蓝汜就是帝位继承的最好人选,那么他或许就能将这个词从他们所有的努力之中除去,而把它更换成肯定。
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何况蓝汜这一消失,便是整整四年多的时间。他不知道在这四年里,蓝汜到底遇到过些什么事情。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出来蓝汜的改变。那种虽然保持着以往的温柔却已经在举手投足之间逐渐明朗起来的强势,让他原本对蓝夤的坚定产生了动摇。可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没能真正的认识到蓝汜所拥有的实力已经在他不知不觉之中变得如此令人畏惧。
他带回来的朋友,修洛公爵以及远奕长老的支持。艾斯曼对他的肯定和王储之位的加身。最后是他几年便改变成战略重地的尔橘奈新城,还有这一头,向他表示臣服的帝王契约兽。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没有实力软弱可欺的废材,竟然身边已经汇集了这么多强大的力量?
恐怕,这一点蓝夤还没有意识到。不,是一定没有意识到。蓝汜似乎是察觉了他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复杂的目光,回头冲他一笑。慕斯突然开始问自己,在这场帝位争夺战中,最后能赢的会是他们吗?
蓝汜看着慕斯静坐在蒙雾的背上,到现在几乎连喘息的声音都没有。就好像他并不存在一样。本来想走过去,却听蒙雾用心声对自己说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很乱。你还是别过去比较好。”
蓝汜皱眉,“难道是他在害怕你?”
蒙雾也不知道,“或许是吧。”蒙雾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离开的时候,我看修洛的脸都不自然了你还拒绝他跟来。你干嘛呀,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把握吗?”
“你是不相信你啊,还是不相信我啊?”蓝汜不满的抱怨了一句。他自然知道,蒙雾担心的是他,毕竟蒙雾这样的帝王,强势的不可收拾怎么说出事的概率都很小。而自己一小小人类。“修洛哥从来都在我身边,我只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常常会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还小的时候能理所当然,可是现在怎么还能理所当然?”蓝汜神色一挎,“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吗?我知道自己是个废材,可是我也想靠自己去做些什么事情啊。”
蒙雾一笑,反正蓝汜也看不见,“听上去挺自强的。是啊,你还有自尊心的,那为什么不自己去把你弟弟救出来,还要带着我?”
蓝汜撇撇嘴,“骑马在时间上太紧了,我担心小夤会出什么事情所以自然要靠你的速度啊。不过,我承认啦,有你在的话……”蓝汜吞了一下口水,艰难的说道:“打不过,至少逃跑的速度不会差啦……”
蒙雾一脸黑线,“真没出息,还没做呢尽想着怎么输。难怪你弟弟一直骑在你头上下不去。敢情要不是你还没自觉的在下面扶着,汀南谁还敢在对你继承帝位有异议?”
蓝汜脸色一沉,“如果我们是身在平常家庭,那么我就做一个让着弟弟的好哥哥就好了。可是身份一变,成为帝王家的孩子,不管我怎么让,小夤都……”
蒙雾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不管你让给你弟弟的是什么,你弟弟都不会对你持有一丝的感激。他想要的,只会用自己的手将他所想要的拿过来。就像是从你那里拿走那块你母亲留给你的玉一样。你给他他并不稀罕,用尽手段得到手的他才会正经的看一眼。”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你越是给,他就越是觉得不舒服。这就好比以一副你什么都会的高高在上的样子告诉你身边的其他人,不会不要找我,自己学。那种感觉是一样的,你招来的不是反感,就是反感。你弟弟在你给的圈子里呆久了,自然要脱离开。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眼前永远站着一个比自己高大的人。你弟弟就是这样,他不能容忍的是他的面前,还有一个高高在上的你。所以,他想要得到帝位,不过是为了将你踩在脚下。只是为了证明给你父王看,他对你的偏爱依旧不能改变你得不到帝位的事实。不过如此而已。”
蓝汜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封王立储的夜晚,隐匿在黑暗之中的蓝夤脸上那种自己怎么也不能明白的表情。或许,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多年来,因为父王对自己的偏爱而对蓝夤所产生的愧疚感,让他对蓝夤在任何事情上都本能的忍让。然而这样的忍让,却早已扭曲了他和蓝夤之间的兄弟关系。任何人之间都不是这样的,自己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有最好,没有就自己获得。可是在与蓝夤相处的年月里,他从不感受蓝夤的心情。而是“小夤你想要这个啊?我送给你好了。”从来未发觉,其实他的弟弟一点想要的意思都没有。不过是觉得他从出生便能拥有所有美好的一切,而在自己身上却是截然相反,拥有的仅仅是冰山一角,或许连冰山一角都夸大了艾斯曼加注在蓝夤身上的感情。他们兄弟二人,谁更有能力,谁更能将帝位撑起来,站在权力中心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可是为什么,艾斯曼却丝毫不肯给蓝夤一个机会,哪怕只是一个希望,能够公平竞争的希望都吝啬的不肯施舍?
仅仅是因为艾斯曼对自己所说,不希望失去母亲之后在失去自己。可是蓝夤呢?身为人子他情何以堪?
“亚诺见我不理他,都要吵闹好几天。如果我不用好话去哄,小脾气都不见得会消。可是小夤这么多年,父王对他的漠视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才能平静承受?……”
听着蓝汜的叹息,蒙雾沉声说道:“你要不要总是这样,将自己整个心的三分之二用来担心别人,用剩下的三分之一考虑自己?长了一张男人的脸,竟然做的全是女人才会做的事。”蒙雾恨铁不成钢,口气里面暗含了嘲讽。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早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嘛。”蓝汜还真没皮没脸的蹭在蒙雾银灰色的毛发上,矫情的说道。
蒙雾一阵恶寒,当下嘴角一笑。蓝汜头下方的银灰毛发瞬间尖刺一般的直立了起来,蓝汜几乎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渗进了毛孔里面。
蓝汜立马投降,“我错了……”
蒙雾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紧接着毛发便软了下去。“蓝汜,我有个建议要不要听一听?”
蓝汜一愣,“什么建议?”
蒙雾一笑,“借此机会,既然来了,那么就将西境收归己有好了。我们可以借助这一次的便利,将这里接手。那样的话,你弟弟他……”
蓝汜摇头,苦笑道:“你把小夤*得紧了,他会翻脸的。你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我们翻脸的话,那么对汀南来说无疑是不利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我能感觉得到,我和小夤之间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我翻脸,那么他刚好可以借机除去我。如果是他翻脸,也必定会想好了要怎么对付我。不管怎么算,我都没有优势。现在我能靠的是你们,你们再强大也不过是实力强大,保我安危。可是要得到帝位,不仅仅是靠这些。而我没有的,正是小夤所有的。”蓝汜疲倦一笑,“他筹划了这么多年,总是能有那么一次,让我死的吧?”
蒙雾惊讶道:“你……”
蓝汜身体倒在蒙雾的躯体里,轻闭上眼,几乎是呢喃的说道:“不要小瞧我。你们谁都以为我不明白,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明白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