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柔的从天际倾下,雾都之上厚重的云层渐渐散开。广阔的平原和远处高叠的峻山,四下的嫩绿草木和淡色花开。百兽栖息散步,似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没有血腥,没有死寂,没有阴暗,只有阳光明媚。
蒙雾为首,众人站在土地上看着面前的一切,都是怔怔无语。谁都没有想到,森玛最后做的竟然会是让雾都复归原貌。
微风拂过面颊,兮兮处处。然而,蒙雾的眉眼,却是蒙着一层深刻的悲伤。四季花谢,他不是不能接受她的死亡。然而,那个时节,依旧是他心里最想成就的一场梦。
多年以前,旧时秋来,还是这个地方。一身火一般的红衣的琴,抱着还未有能力化作人形的他,在清晨,在午后,在黄昏,躺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抚弄着他银灰色的毛发。在他随意奔跑的时候“咯咯”的笑。
偶尔他停下,她便从他的背上跳下来,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他宠溺的看着她,柔声问:“为何你总是一袭红衣,从不见你穿别色的衣服?”
她抱着他毛茸茸的脖子,蹭来蹭去,半眯着眼笑着说道:“我是朱雀族,自然最喜红色啦。”他没有做声,任她蹭的自己脖子发痒。好吧,他必须承认,他很享受。
然而更让他享受的是她接下来对着自己说道:“人类说这是最亮眼的色泽。我穿着它,你就不会迷路,总是能看见我了呀。”那个时候,他还不能明白,琴的话真正的含义,是害怕自己从他的视线淡出去。那种心下的忐忑,是希望永远在他的眼里都是能第一眼就看到的呀。
然而,人生太过善变,谁能想到他们之间,非生,即死。
如今……我再也不能看到你了。
可恨……你为何一直穿着那红衣,那么亮眼,亮眼到百年后的今天,记忆里依旧眉目不变,笑颜不改。
“你喜欢我么?咯咯……可是我最喜欢你了呀。”
但是你最爱的自己,却没有算进去……
琴,你终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可为何你这般自私……将我留下?
心脏钝痛,他抿紧的嘴唇微微颤动。能忍到这般地步,他已经是极限了。良久,他舒出一口气,僵住的双肩缓缓舒展开,回头看向佐伊,淡然道:“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到尔橘奈新城去找我们吧。”
佐伊一愣,却是顿悟。“哥……不会再回来了,是么?”
蒙雾轻笑,一拳轻击在佐伊的胸口上。“你若是需要,我怎么能不回来?”
佐伊小孩子一般小声说道:“那不一样。”
佐伊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父亲死的那一年,他才刚刚出生。然而,母亲却在生下他之后选择追随父亲而去。佐伊能成长到今天,蒙雾没有离开过他一步。在佐伊心中,蒙雾的身份是兄,亦是父。
蒙雾长他百年还多的年月,怎么会不明白他在别扭什么。当下并没有多说什么,反正时光游走,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个人的路该是要如何走。他拍拍佐伊的肩,定定的看了他几秒,然后一笑,走过,站到蓝汜身边,“我们走吧。”语气出人意料的平淡。
蓝汜先看了看佐伊,然后才点头。
没有话别,蒙雾只是顿时化作狼形。蓝汜跳到他的背上,随后葛卓和费麒也跳了上去。然后,他巨大的身躯升空,似是不舍的停顿片刻,才启程归去。
佐伊独自站在草原上,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的云层里面,顿时感到在这莫大的雾都,自己突然陷入无边的孤独之中。春日暖风依旧处处,轻扬起他灰色的发丝,他的视线久久不能从远方的那片云层之中收将回来。
物依旧,人却非,亦是不同……
蓝汜舒适的躺在蒙雾的后背上,整个人陷进他松软的毛发里面。他轻闭着眼,觉得疲惫的身体应该舒展和休息一下。却突然听到蒙雾低沉的声音。“当真没事?”使用将实力一瞬变成那般强大的魔法之后,竟然还能和常人一般说笑。眼见没事,不见得是真的没事。
蓝汜不以为意,翻了个身。风过,蒙雾银灰的毛发扫的他面部极痒。他有些不满的说道:“没事之后你的速度能不能慢些?我们又不急着回去,跑那么快做什么?”继而他又仰面朝天,看着云层一片一片的从头顶划过,目光柔和。“回去之后,我就安下心来做我的城主,过几年不搭理人的日子。对了,要改变尔橘奈新城的样貌,他们的生活必须好起来。”
蓝汜还在设想回去之后要怎么奋发图强,怎么改变现状,怎么怎么怎么,却见葛卓笑眯眯的凑过来,打了他的腿一巴掌,然后说道:“以前可没见你会想这些。”
费麒远远的笑看着他看,没有说话。自从和阿卡他们分别,他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看样子,这心伤要很长一阵子才能好起来。倒也随他去了。
蓝汜闭上眼,自顾休息,没有回答葛卓。
天空之中就是安静,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般。耳边的风声随着蒙雾的速度减慢下来也变得轻微温柔,三人就在蒙雾的背上,安静的睡去。
等回到尔橘奈新城,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城主府,斯罗尔特出来迎接他们。“还顺利吧?”斯罗尔特笑着问道。
蓝汜点头,却见他的手臂上缠着纱布,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干什么把自己伤到了?”他四下看了看,皱眉问道:“修洛哥呢?”
斯罗尔特面色一下子就苦了起来,蓝汜等人相视一眼,明白他们回归的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蓝汜边问边朝着府里面走去,“修洛哥在哪里?”
斯罗尔特拦着他,苦笑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在汀南边境的时候遭到了伏击。
那场伏击里,受伤的就两个。”他边说还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无奈的说道:“你看到了,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夫人。”
蓝汜倒吸一口冷气,“嫂子没事吧?”
斯罗尔特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公爵时刻不离的陪在身边,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你可别去找他。他现在对人面色冷的吓人,脑子里剩下的恐怕就是报复了……”
蓝汜能想象的出修洛一肚子煞气没出散发的样子,当下自然是赞同斯罗尔特的提议。“我知道了。这些日子,城里有什么事情没有?”
斯罗尔特笑着摇摇头,“没事儿,好得很。”他神色一正,但是在蓝汜看来多少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面。只听他说道:“墨煅大公在别院等着你呢。”
蓝汜一怔,一时间没了反应。直到斯罗尔特又说了一遍才朝着别院走去。
城主府虽然结构简单,但是面积却是很大。蓝汜要穿过前院才能走到别院去。等到的时候,墨煅大公正悠闲的躺在窗前的长椅上,轻闭着眼小憩。
蓝汜走进门去,不得不打扰他。“咳……大公,您找我?”
墨煅大公眼皮抬也不抬,“先坐。”
蓝汜只好先找个椅子坐下。看着墨煅,却是无语话苍天的表情,无奈至极。墨煅大公也不睬他,将他就这样凉在那里不管不顾不言,这让蓝汜头一次觉得自己如座针灸,尴尬之余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好像是察觉到蓝汜的坐立不安,墨煅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是够了般,缓缓开了口:“简单的将城中事务交给斯罗尔特就擅自离开,我的怀英王殿下,你可想过我一个老人家情何以堪呐……”
得到葛卓来的书信,得知修洛的下落的蓝汜能想到要斯罗尔特来管理尔橘奈新城已是最大限度的负责任了。道歉吧。蓝汜无奈的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站起身,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讨好道:“大公,您不会和我计较这么小的事情吧?”
“小事情?”墨煅这才将自己的目光落在蓝汜的身上,但蓝汜有些不能受用。因为那无形之中还有一股严肃之气。“擅自离开,你的安危怎么办?你不是不知道我汀南和锦扶现在的关系何其恶劣,你还一脑子奔过去。没错,修洛公爵在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可是你竟然在见到之后不回来还去了那什么雾都!那是一众野兽,更是存在着无数高阶的神兽!你也不怕喂了他们的胃!”
明显是担心自己,却摆出一副指责的脸色。这倒是和父王很像啊。
蓝汜在心里轻笑,脸上却是真诚无比的歉意。“抱歉大公,是蓝汜考虑的少了。”
墨煅也不是成心要训斥他,只是担心而已。“你今时不同往日,你若出事那对于汀南的影响是你无法想象的。蓝汜,今日的你做事情再不能靠着自己的性子来了。所以,以后,我不希望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还有,你要去哪里,必须先得到我的首肯。蒙埃斯将军会监督你的。”
蓝汜的脸色顿时垮了,墨煅倒是很高兴。“不过,你还不知道吧。城中有一件特别喜庆的事情。”
蓝汜一愣,“是什么?”
墨煅轻笑,走到他面前来,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那年见你的时候你还不及我的膝盖高,如今,你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时光……过的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