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后,蓝汜一人便草草吃了晚餐便会到原先的房间各自休息去了。从回到客栈到吃完晚餐各自回房休息,雯瑾和蓝汜都没再讲过话。
蓝汜的房间内,蒙雾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着站在窗前的蓝汜。蓝汜白色的绒衣落了一层柔和的月华,投到屋子里的背影安静而落寞。
蒙雾看得无奈,好一阵又翻坐起来。他说:“你们人类就不能把话讲明白么?”
蓝汜闻言,回头白了他一眼,“睡你的觉!”
蒙雾哼哼一声,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忧郁。他又倒回床上,化成小狼模样,闭上了眼睛。
雯瑾待在戴巾俟的房间里,却是坐在桌边不说话,望着窗外出神。
戴巾俟坐在她身边,一杯接着一杯的很优哉的喝着茶。而雯瑾面前的,却是一直未被拿起来过。茶水腾着热气,却是随着室温渐次冷了下去。
戴巾俟放下茶杯,一脸平静。“其实,很想去问些什么对吧?”
雯瑾闻言回过神来看着他,心思被一言道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她伸手去拿茶杯,却被戴巾俟抢了先。
只见戴巾俟将已经凉了的茶水倒在地上,然后续上热茶。他将茶杯递给雯瑾,说道:“喝吧!”
雯瑾看着戴巾俟,心里一暖。她将茶杯拿在手里没有立即喝。良久,她才缓了口气说道:“他若不想说……问也是多举。根本不必。”
戴巾俟又倒上一杯茶,无奈一笑:“你这是在赌气!”
雯瑾被噎到,垂下目光看着手中的茶杯,茶水仿佛一张湖面倒映着她秀丽的脸旁,却是连她自己都不能明白的表情。她说:“现在……我只感觉累,很想去休息。但只要一闭眼,便会看见他伸向我的手救向另一个女人。……我不怨他。只是难过,不能释怀那一刻,他会弃我。”
那一个画面实在是具有她难以抗衡的攻击力。她虽相信蓝汜对她的真心,但那一刻也是心如死灰,封上了无尽冰雪。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能再次感受到温暖。她还清楚的记得深渊之森蓝汜为了她毫不犹豫的砍下了自己的手臂。这中的反差太过悬殊,以致她的心脏承受不了重压而难以呼吸。那种痛楚,细密而尖锐。仿佛血液一般在全身游走,循环往复,没有一刻消止过。
她看向戴巾俟,目光闪烁。“我不明白,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戴巾俟没有说话。他默默的放下茶杯,半晌才叹道:“雯瑾,只要是人,总是会变的。但他的改变,未必会是你所期待的样子。不过,你们之间……也只能你们自己去谈去把话说明白。我不知该如何帮你。”
雯瑾垂下目光,握着茶杯的手指冰冷,突觉冬天来得太快。
她突然想起在里斯岛的那些日子,那些与蓝汜朝夕相处的日子。不一样的境况,在这么多变数打斗之后,即使是她也不在抱有当初那般玩乐的想法。当习惯了依靠之后,突然开始从别人的手中接过自己鲜活的生命,总是不知该如何去做。但她明白,韵爷爷在她身边遮风挡雨的日子已是一去不复。而她,要独自完成所有该走的路。然,她并没有信心,一个人坚持。她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坚强,小女孩的脆弱在情感受到打击之后暴露的格外明显。突然地,她对戴巾俟说道:“我想回里斯岛去!”
戴巾俟愣住,好一阵才轻叹了口气。他知道雯瑾是认真的,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劝阻的话。他只是自然的回问道:“决定了?”
雯瑾神色认真,褐色的双瞳清澈明亮。“恩,决定了。”
戴巾俟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老神在在的说道:“怎么和他说?”
雯瑾身体一僵,握紧了茶杯没有立刻说话。片刻之后,她肩膀放松下来,说道:“实话实说。更何况我的决定……还不由他左右。”
戴巾俟凑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下,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不仅仅是在和他赌气,还在逃避!就这样把问题都丢给他一个人,也不管他能不能接受?”
雯瑾想回以一笑,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她脸部僵硬,连个表情做起来都难过无力。“他……也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戴巾俟自知现在说什么都多说无益,便只问道:“何时动身?”
雯瑾想都没想,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明天一早!”
戴巾俟却是轻轻笑了。“我知道你是打算一个人上路的。你说明早走,想必今晚便会溜了。”
雯瑾讪讪一笑,嘴角有些抽。
戴巾俟又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要和你同行。”
雯瑾没有拒绝,却是有些担心:“你不去汀南治伤了么?”
待巾俟爽朗一笑,一脸的不以为意。“习惯了以后,即使保持这种样子下去也不觉得有什么。一张脸,一双眼,不值得太过在意。若是放你一个人上路,我不放心。”
雯瑾看着戴巾俟,觉得他的侧脸即使满布伤痕也是柔和而温暖的。
戴巾俟再度将茶杯端起,没有立即喝。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他跟着雯瑾,蓝汜才不会追来。
夜色深黑,却因一天的疲劳而在睡梦中很快过去。也因这一天太过劳累,众人都睡得格外的沉。而雯瑾和戴巾俟也乘此良机(……)终是没能等到天亮便悄然动身离开了。
清晨,蓝汜站在戴巾俟的房间里,握着雯瑾留下的字条,一脸阴沉。
他金色的发丝遮在额前,窗外的阳光大好,他静立在那里明亮的刺眼。
字条上面字不多,就两句话。
一句是“我陪雯瑾回里斯岛散心,你自不必担心。”第二句是“拜托照顾我父亲,修洛回来替我道谢。”
其他人站在蓝汜身后,让不大的客房看上去有些拥挤。但他们都看着蓝汜别说上前说些什么了,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蓝汜天空一般的双眸里正刮着暴风,尘土喧嚣覆了双眼一层。但到最后,却是突然耗尽了力气般骤然停止,尘土堆积下来,要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埋藏起来。
他将张字条紧紧捏在手里,直至被汗水沁湿。雯瑾的字迹,戴巾俟的口吻。他胸口堵着一口气,莫名而沉沉的压着他。但是想发作,却无力也无意义。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了自己马上要追出去的冲动只是最大限度的保持平静,慢慢回转身去。对上众人关切的眼神,说道:“他们……走了!”
说完,他再也没了力气,扶着桌子坐下来。他以为就算是要走,至少她还会先来找自己谈一谈,或者直接骂他。这样的话……他还有解释的机会。但她最后却是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连声招呼都没打便连夜走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在没做好接受的准备而选择了逃!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和自己赌气,气自己的所做所为!但她将最难承受的痛苦全部丢给他一个人,走的这么干脆,他全然没有想过会是如此。
而没了她,汀南还要怎么回?
众人见他一副被彻底打击了的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安若迪雅站在门口,突然掉过头去对连恩说道:“去备马!”
连恩一愣,但没有动。安若迪雅皱眉,重复道:“去备马!”
还没等到连恩离开,蓝汜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不必了。”
蓝汜抬头看她,见她没有让步的意思。他冲她摇了摇头,安若迪雅抿着嘴唇最后在他的目光中妥协。
蓝汜看着手中的字条,觉得冷。追回来了又怎么样呢?现在的他们,谁都没准备好要说什么话。或许对他们来讲,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也是好事。
他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本来我们这么快的赶路为的是给戴巾俟大哥治伤。现在他和雯瑾离开了。我们是依然赶路还是停歇几日?”
葛卓看向哈尔,哈尔本想看向费麒和他却见他们的目光都扫过来,嘴角一抽,只能对蓝汜说道:“怎么样都好。我们也是无事。”
蓝汜点点头,又对凯罗尔说道:“伯父您的意思呢?”
凯罗尔虽对戴巾俟没告诉自己一声便独自离开很是不满,但听到蓝汜问到自己。他神色突然认真下来,说道:“我希望你尽快回汀南去!更希望,你成为汀南的王!”
蓝汜一愣,随后想到在离开亚兰之时凯罗尔说的话,默然。博尔德家族的所做所为,凯罗尔的确有讨回公道的必要。而且,修洛现在生死不明也是因为他们。他们不止对付戴巾俟,连带修洛也算将进去。
蓝汜当下也点头说道:“就按伯父所说,我们暂且休息一天,明日便起程!”
最后只有安若迪雅留了下来。
蓝汜看着她,问道:“你要和我走么?”
安若迪雅在他身边坐下来,看了他好一阵才说道:“刚才那位大叔说希望你成为汀南帝国的王……你是王族的?”
蓝汜点了点头,说道:“怎么决定都随你。”
安若迪雅轻笑,“我跟你回去,那她呢?你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蓝汜神色一黯,叹了口气:“我爱她,为她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放弃。她永远是我心里唯一的人。”
安若迪雅依是笑着,看不出是喜是悲。“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不想难为你。我还是留下来,不跟你走了!”
她顿了顿,看着蓝汜的眼突然复杂。“当你握住我的手并说跟我走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过和你走的。”
蓝汜抿着嘴,想了想还是说:“若你想来找我,只管来就是。”
安若迪雅一愣,却是点了点头。
冬日的夜总是让人觉得慢长,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充斥在整个空气中,在下一次阳光出现之前便能将一切冰冻起来。
次日阳光大好,该上路的又走上了归程。只是蓝汜不曾想,和雯瑾的这一别,便是一别六年。而整个大陆,腥风血雨,已然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