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有多快?
好像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貌似最后一战便开始了。先前所有的优势,就在不知不觉间便被消解了。
费雷德里卡看着眼前被突如其来的战斗打的伤痕累累且不堪入目的驻地,大脑里只剩下周遭响彻天际的喊杀声。他什么都无法进行思考,眼前一片烽火狼藉及硝烟弥漫都让他的眼睛被刺激的生疼。兵刃相交的声音冰冷狠绝,仿似一时间所有的感官都被无形放大了一般,任何声音都无限巨大的传入耳鼓,震得自己的神经一颤一颤的。身体,也在无意识的发抖。
他的手按在腰际的长剑上,却是因为自己意识完全游离出自己的身体而像是摸在上面,没有丝毫力气要将其拔出来。
“费雷德里卡!撤退!”乔斯林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他偶然转了一下头,兀自看见乔斯林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对方一脸焦急之色,看着他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费雷德里卡看着他,茫然道:“为什么?乔斯林……为什么会这样?”
乔斯林扬起眼神,直直望向前方正打得火热的战场。自己这一方的人马,节节败退。对方那一面黑红色的旗帜洋洋洒洒,上面金线绣上去的墨字猎猎作响。那面旗帜,有着让人望一眼就能感受到畏惧的气息。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像光波一般,无处不在,无处不及。就是那种,能将一切都吞噬的霸气。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尔橘奈新城里的那些家伙孤注一掷的时候,墨煅会出其不意的到来支援!……不过,那两个人还在我们手里,不管怎么说。我们先退到安全之地,休整之后再说!”而他所担心的,并没有讲出来的是,他们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费雷德里卡闻言脸色一沉,顿时沉默下来。他眼中的光芒闪烁,忽明忽暗。良久,他看着激战的前方,咬牙说道:“不行!现在国内的处境要求我们根本没有撤退的余地!我们必须要拿下哀默城的金矿才有脸回去!不……死都不能撤退!”
胜利的果实曾呈现在自己的眼前等着索取,现在一转眼便是一场不着痕迹的云烟。其中的反差让他自己无法再短短一时间缓过神来。就好像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悄无声息的夺走了。而他自己就只能看着而不能动,不能再次抢回来。
就算是自己恢复了力气,能动了。也到了无论做什么都抢不回来的地步。
他如何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抢走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再抢回来而就样作罢呢?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一时间心里所有对局势一瞬间倒戈的不解只能化作无尽的怒火,烧灼了他整个胸腔,也烧红了他的眼睛。此刻,他通红的双眼,只剩下喷薄的憎恨和杀意。
仿佛身为侵略者的,是不甘压迫和死亡而起身反抗并试图救回自己伙伴的尔橘奈新城民众。而不再是,他们自己。
实际上,发生的事情很简单。
以蒙埃斯为最高统帅,带领着尔橘奈新城一派民众进行了反攻。此次,他们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们保卫自己的家园,出城抵抗。蒙埃斯经过一番部署,他们还是付出了相当一部分代价才攻打到敌方的阵营之中。现在的他们,退无可退,只能前进,不计一切代价的取得胜利。
他们本是一无所有的人,现在唯一握在自己手里面的就是自己的家园和生命。现在,他们唯一拥有的两样东西就这样就要被人抢走了其中一样,他们只能用剩下的那一样东西,唯一的东西,去将被抢走了的抢回来。唯此,他们才能有继续生存的地方和资本。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想到,在他们进攻刚开始的阶段,刚巧碰到墨煅大公和吉德鲁带着一万护卫军赶到了城外,于是一同加入到与温瑞鸥的战斗当中。
蒙埃斯老将军第一时间与墨煅大公会了面,战斗也继续进行。因为是为了营救蓝汜,于是在将士当中可谓是一呼百应,战斗激情空前高涨。汀南军势如破竹,温瑞鸥军溃不成军。就是打定主意死斗的蒙埃斯将军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形势可以一瞬间就逆转过来,对自己这一方竟然是这样的有力。
就好像是上天和他们开了一个算不得恶意的玩笑,所有下定的决心其实只是需要一个行动,便可以将原先所有的不可能完成之事变成可能。
蒙埃斯打了一辈子的仗,这么戏剧化的局势转变也是头一次遇到。他看着墨煅的一张成骨不变的老脸,徒然是一阵无语。
倒是律费拉看见吉德鲁之后,惊讶之色顿时从双瞳之中跃将出来。“你……?!”
吉德鲁看着律费拉,因为自己做下的事情在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在汀南帝都的时候,他曾一度以为事实就是他听闻的那样,不仅是律费拉,还有他的爷爷都身遭杀身之祸而没能幸免于难。他亦是为此感到愧疚和不安。一切因他而起,却是由无辜的两个人为他承担了死的代价。这样的心结久久不能从他的心中离开,而他也为此背上了良心上的承重包袱而难以解脱,没有一刻得以轻松。
直到见到墨煅大公,得知他们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已然死去,庆幸之余还是自己的心结没能打开。那份由自身的难以释怀的可以称之为责任的心绪,让他不能从自己做下的事情所带来的愧疚之感自责之情之中缓解出一个能供他心灵稍作休整的空地,让他能够在午夜梦回之时,不再被负面情绪像倾倒之下的寒水尽数砸在自己全身之上,不得安眠。他不知道如何再次的面对那两个人。身为军人他一直很是敬佩蒙埃斯将军,在汀南这位将军的功绩,也是其他国家军人效仿之处。
“我救下你,和律费拉是占那么点边儿的关系。但是,我看中的还是你的能力。毕竟,神圣教廷除了多迦,你是年轻一辈当中独当一面的人物。你的存在,也是难得。我想你知道,律费拉和蓝汜的关系。而蓝汜,是汀南未来的国君。在他身边,却是可用的能人志士比不过他弟弟蓝夤。他能掌握的力量太少了,陛下要我助他,那他便是我的主上。我不希望在他即位之前出现任何的变数。所以,只要是能利用起来的资源,我都不会放过。当然,也包括你。”
墨煅大公那个时候这样告诉他。他并不知道汀南早已存在另一个自己回到了神圣教廷的总部比埃伽泽城。他也不知道他自己现在以另一个身份存活下来,是不是就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个时候,墨煅沉着脸,郑重而严肃的说道:“虽然拿到汀南的国事情报对于神圣教廷来说是一件莫大的好事。但是,按照正常思维来看,你不应该是立刻赶回比埃伽泽城去的么?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在帝都多留了一个星期之久,以致自己被我汀南的情报人员知晓并有机会抓住你呢?”
吉德鲁苦笑,垂下目光,只是说道:“大公,我说我是因为担心律费拉的处境才留下来的,您会信么?”
墨煅大公没有说话,却是轻笑着摇头。
吉德鲁面色不改,但还是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您明白,有些话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回答您。墨煅大公,您并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何必为难我一个小辈?还是您觉得如果我不能回答你,便是失去了在您眼里的信任之分?”
墨煅笑出声,摇着头说道:“如果说我只是好奇,你会相信么?吉德鲁……说真的,我是一个很懒惰的人,还真没有想过那么多。”
吉德鲁苦笑之意在脸上更深,也笑出声:“大公……说笑了。”
后来得知要成为尔橘奈新的守将,吉德鲁也是多少的震惊了一下。毕竟,他以为自己应该处在墨煅大公这样深藏不露却是声名远播的大人物的审核期,或者是试用期才对。至少,观察一阵才能委派他去办什么事情。然而,仅仅是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被放出来,就是一个大差事。这实在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措手不及。
律费拉站在他面前,身上的已然是血迹斑斑,有些许的残破。他手里握着剑,跟在蒙埃斯的身边。他几乎是有那么一瞬是愣在原地的。他从未想过,帝都的放浪公子,贵族公子所有的劣根性都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就是现在的他,在来到尔橘奈新城之前,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出律费拉现在的模样。就好像,这么一段时间里,律费拉的改变,已经是他不能以自我意识去臆断的了。
但是他也只是这么看着昔日的好友,却是生生讲不出一句话来。他的喉咙发不出声一般,有着难言的艰涩。
律费拉也看着他,好一阵突然扬着自己手中的剑,对他翻翻眼说道:“来帮忙的我欢迎,现在我没时间和你闲扯。”他说完,便掉头朝前走去。他的前方,有正在激战的哈尔等人。他们拼死拼活的,是一定要将蓝汜救回来。而他也要加入到他们的阵营当中去。
吉德鲁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曾经吊儿郎与当不羁已然从他的身上消失了。现在存在在他的身体里的,是一种坚毅而厚重的感觉。就好像那一瞬,他便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
然而,对方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的心中一凉,兀自生出些许的悲哀之感来。但是他不能奢求更多。真的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律费拉只是走出了几步,便停下了身形。他立在那里,没有回头,只是对方欢喜的声音在一片硝烟和战火之中无阻的传进他的耳鼓,让他的嘴角在短暂的僵住之后微微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让他的心也在同时欢腾起来。
“我一直等着你能回来。在你到来之前,我甚至都报以必死的决心。所以,我知道老天是如何的眷顾着我。”
“吉德鲁,我真高兴你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