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此静谧,风拂,宛若温柔的流水从脚尖流过。疏星点缀浓墨一般的天空,那隐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深蓝,使得整个苍穹都显得深邃起来。
汀南帝都,皇宫议事大殿。艾斯曼端坐在王座之上,看着堂下站得笔直的艾佐斯和塔拓,面色如常。
实际上,四方频频传来捷报令他现在的心情已经不再是当初迎战之时的那般忐忑。身为一国之君,他不得不去担心如果他汀南在这场征战之中输掉的话,那么接下来所面对的就是他死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而且,国破,尤其是堂堂西征大陆上最强的帝国没落,身为亡国之君的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脸面和胆量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哪怕是一秒。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能令他高兴的。他嘴角微扬,露出满意的神色来,说道:“汜儿大破神圣同盟军百万大军,致以神圣教廷暂时停火修正,给我们汀南带来了修正养息的时间,不得不说汜儿给朕的惊喜真的很大啊。”
岂止是很大?估计所有的捷报放在艾斯曼的眼前都比不上尔橘奈新城一纸捷报来得令人欢喜。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经此一战,蓝汜也算是在整个大陆上名声大噪了一次。与六年前相比,蓝汜能从一个无事王子转变成一个真正的王位继承人,这是超乎他的想象的。所以,意料之外的惊喜总是能够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他顿时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些。
艾佐斯看着他,也笑道:“怀英王殿下现在怕是整个大陆上最具实力的一城之主了。不过,短暂的休息之后,战事还是要继续。不知陛下有没有更好一些的应对办法?”
艾斯曼闻言,神色稍敛,点头说道:“卿说的没错。这场战争打了四年多的时间,若是这样长久的消耗下去,我汀南便是岌岌可危。即便是最后赢了,光是修生养息就不知要花去多少时间呢。”
塔拓看着他们,面色沉静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说实在的,他并不想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和国君和他的丞相商讨国家大事。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谈论的甚是起劲。他将目光投向殿外,那黑色的浓浓夜色使得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双因岁月而刻出沉稳和锋芒的眼睛。
那一日至今,也是过去六年了啊……
他本是绝世高手,超出红尘之外,只是身居祀神殿世事不问。但是身受皇恩,却还是要拖沓在世事之间。他曾以为自己一世张狂,敢骂天地混沌已经在岁月的雕琢之下,打磨的已经不能再圆润柔和。但是那一日,他才木然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着让他惊叹和震撼的事情。整个大陆上,他翻手覆手间便能做尽毁灭之事,可是终究是输给了天外天的人外人。
那凝光望向自己的最后一眼,随着那漫天的烧灼火光和巨大的轰鸣之声一同生猛的印刻在自己的眼里,他竟然还感觉到了不知多少年不曾感觉到的心悸之感,那种一瞬间后背被冷汗浸湿的苍茫和震撼,即便是六年后的今日依旧能余音在心上环绕,不曾消减一分。
没有人知道,他处在一个巅峰位置的人感觉到这样的情绪是怎样无法克制的战栗。
“神圣教廷虽然也在修养,但是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倒是对我们来说,相较之下还是比较明朗的。”艾斯曼继而看向塔拓,见他的目光流落在外,竟然破天荒的怔怔出神。他有些难以相信的看着他,随后又看了一眼艾佐斯。
艾佐斯和他的表情一样,仿佛是看到了多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深知,这位塔拓长老平时都是一副千年不变的脸色待人,仿佛一根木头。却不知现在为何是现在这样出人意外的表情。
艾斯曼看着他,终于开口说道:“塔拓长老?”
塔拓眼神一收,面色却依旧清冽无色。他只是回过身,看着艾斯曼,微微俯身,说道:“陛下。”
艾斯曼一笑,觉得还是不要发问的好。于是歉然说道:“塔拓长老,当初朕答应过你绝不以世俗之力钳制你。可是现下非常时期,帝都需要长老为之镇守。”
塔拓面无表情,只是淡然说道:“陛下尽管放心,塔拓一定倾尽全力。”
艾斯曼“呵呵”一笑,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艾佐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道:“时间不早了我的陛下,能不能放臣下回去歇着了?”
艾斯曼皱眉,“我的丞相,好不容易来帝都一趟,不尽兴怎么能行呢?”
艾佐斯一脸黑线,哀呼道:“我的陛下,您也说过了我好不容易才来帝都一趟,您句不能体谅一下微臣,让臣去休息吗?臣回来三天,你连着找了臣三天,臣连口水都喝不上呢。”
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不能窝在自己家里,好歹顶着官帽也要做些官事。所以,这才放下自己城中的事情而来到帝都给他的陛下分忧。然而,在过来的一路上他的就在想,汀南是在打仗没错,但是要打到帝都来除非是汀南四方边境全部沦陷。现在,捷报频频传来,四方边境之上虽然敌军集结,至少现在守的结实,一时半会的是沦陷不了的(艾佐斯就是这样思考的,貌似汀南沦陷了也可以没有他什么事儿……)。所以他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了。
艾斯曼自然是受不了他的这幅德行,但是很多事情不得不找他商量之外,还要担心明天一个没看见,他会不会就离开了帝都回到他的老窝里宅着去。于是勉强笑道:“我的丞相,为朕分忧对你而言就那么困难吗?”
艾佐斯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世界上能令他感兴趣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而且他又是那么一个怕麻烦的人。虽然他敏锐的心和眼睛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事态微妙的变换,但是实在是做不到过分的*心。
他转念一想,瞬间便想到了替代自己最好的人选。他对艾斯曼微微俯身,沉声说道:“怀英王殿下能取得如今的成就除了时势造就,还有的就是经历的历练也很多了。与他相比,二王爷若也是远离宫廷,定能协助我汀南强卫。”
艾斯曼一愣,准确的说来,因为战事频繁他已经很久都没有顾及到蓝夤了。现在被艾佐斯提起来,倒是神色怔怔,竟然做不出反应。
“父王……为何总是防着小夤?”
耳边再次的出现六年前蓝汜回到汀南之后,那个封王立储的夜晚蓝汜对他所讲的话。即便是心里在怎么防备着,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从小的差别对待已经实属不该,然而近日竟也还要对他不闻不问?
艾斯曼心里蓦然一阵苦楚,于是怀着那么丝丝的歉疚,对着艾佐斯说道:“丞相认为怎样安排夤儿为好?”
艾佐斯皱眉思索,没有立刻回答。好一阵才说道:“目前……还真没有什么地方非常需要人。不过,陛下可以问问二王爷的意思,让他自己选择也未尝不可。”
艾斯曼点头,“丞相所言有理。”继而他站起身,对二人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丞相和塔拓长老便回去休息吧。”
他们二人闻言,立刻躬身行礼,言道:“是,陛下。”
而蓝夤此时,却并不在皇宫里。